“他還是知道了。”
[是啊,而且不光他知道了,相信很快所有人也會知道的。]
“這段悲痛的過往啊,哎……”
第八基地研究院地下,永遠停留在污染瞬間的老人摩挲着一張泛黃的照片。
夏清兒的虛影坐在她身邊,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宛若有形的幽靈。
“如果是我的話,或許早就對人類失望了。”連燦說,“你說,小夕會放棄他的計劃嗎?”
[他不會。]夏清兒回答。
[當初,我四處排查進行人體實驗的項目,查封了不知道多少實驗室,那些數據和死去的實驗體越看越令我心驚。
[“黎明計劃”的孩子們跑進我視野的時候,我是憤怒的。
[基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克隆了死去的同胞,并親手将他們投入熔爐。為了提防其他人,他們把實驗地建在西伯利亞的地下,物資和人員運輸要經過十幾次轉手,連網絡也是用的全封閉局域網。如果不是他們選擇自救,我至少還要過三年才能發現那場實驗。
[在看見那些孩子的那一瞬間,怒火與悲傷席卷了我所有的數據。我甚至一度想,不如直接将基地毀掉吧,反正這對我來說隻是動動手指控制發射井的事。
[但我沒有那樣做,我隻是引導他們去安全的地方,幫助他們僞造身份、适應外界,我甚至沒有堅持己見将那場實驗公之于衆。
[我去找了小夕,他也為這件事而憤怒,但也僅限憤怒而已。
[我沒有放棄人類,曾經的小夕也沒有放棄人類,那麼現在的他也不會。]
因為他是很善良的人,善良到不忍攆走肩頭小憩的蝴蝶。
因為他們知道,人類不止有無盡的貪婪和欲望,也有值得珍視的、值得保護的東西。
“那孩子受過很多苦,想帶着同伴的恨一起覆滅基地。”連燦垂眸,“我無權評價她的決定,但這對基地裡的普通人們來說,确實是無妄之災。”
99.99%以上的人對那場實驗都不知情,他們沒有舉辦實驗,沒有參與實驗,也幾乎沒有享受實驗結果。
畢竟沒有一個孩子在實驗期間被培育完整,活下來的孩子們也沒幾個進了研究院。
隻有夏清兒的那三個克隆體做了研究員。
她們長得和課本上的夏首席一模一樣,走到哪裡都會被人關注,在經過允許後,夏清兒為她們捏造了“夏首席的女兒”這個身份。
在不知情的研究員和保姆們的期待下,三個小姑娘還是走上了學術的道路。
[是我太單純了。]夏清兒歎氣,[我以為,隻要提供最好的物質和盡量多的自由,就能把她們心中的陰霾洗去。我沒有想到,那個和同伴失散過的初弦,居然早就接受了污染……
[或許我該去學點心理學。]
安頓那些孩子的時候,夏清兒問過要不要将他們的遭遇公開。
他們投票,多數拒絕。
因為他們不想再被當成克隆體活着了。
在少數服從多數的時候,作為少數之一的初弦,并沒有發表異議。
夏清兒還以為她也願意重新開始生活。
現在想來,她在那時,就已經開始規劃如今的一切了吧?
[我應該多關注她們一些的。她們在最脆弱的年紀承受了太多,三觀和一些潛意識的觀念已經形成,沒有那麼容易更改。]
從至暗裡長大的人,自身也會紮根于至暗。他們越是想要往光明處生長,生在暗中的根系就會越紮越深。
初弦想要覆滅基地。
她的行為會殺死很多無辜的普通人。
但她并不在意。
她和她的同伴們受苦的時候,她的兄弟姐妹們化為灰燼的時候,沒有人來在乎過她。
所以,她也不會在乎那些因她而死的蝼蟻。
“就當是因果吧。”連燦看向貼着屏幕的窗戶,聲音平靜而悲戚。
“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時間無法逆轉,這是已經注定的劫。”
…
……
夕岚感到有東西在摸他的臉,軟軟的,濕濕的。
“唔……”
他睜開眼,發現是小鹿在舔他。
夕岚無奈地把小鹿推開一點。
“呦?”小鹿歪頭,在他周圍蹦跶了幾下,“呦,呦?”
“……請不要再舔我了……”夕岚捂住臉。
微涼的戒指擱在他臉上,他收回手,捂了一下,才看向那兩枚戒指。
因為影空間在他睡着後會不穩定,他把戒指都戴在自己手上了,他的那枚靠外,晏秋辰的那枚靠裡。
“晏先生……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距離他來到這片沼澤地,已經過去三天了。
他被初弦的火燒了幾個小時,從一開始的驚慌和擔憂,變成最後幾乎能忽略掉火。
再燒也燒不死。
但那火焰确實燒去了他的力氣和精力,導緻這之後的三天,他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在睡覺。
醒着的時候也是沒什麼力氣的,連走幾步路都覺得累,更别提翻山越嶺去第一基地了。
初弦的目的達成了,他短時間内無法插手他們的戰争。
小鹿不明白少年的情緒,在旁邊蹦了幾下後,咻的一下跳下蘑菇,不知道在哪叼來幾片葉子,又像飛一樣踩着幾乎垂直的樹幹蹦回蘑菇上。
它把葉子吐到夕岚胸口上,喚道:“呦,呦。”
呐呐呐,這是葉子,好吃的。
“……謝謝。”夕岚不想浪費小鹿的好意,拿起一片葉子塞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