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帳的諸子圖看得楚添辛眼花缭亂。
“好了,你們下去。”
待下人退盡,楚添辛掀開蓋頭,看着女子含羞帶怯的姣好容顔。
“朕還有些奏折,你早些歇下。”
“可是陛下,我們尚未結發,也未曾飲合卺酒……”
“你已祭過天地,應承宗廟,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何必在意這些虛禮?身為皇後,理應母儀天下,國事要緊,皇後歇下吧。”
楓亦被留在寝殿,雲斂在偏殿見着他時不由一愣:“陛下?您怎麼出來了?”
“忙了一天,國事都荒廢了。”
“……陛下,若是殿下知道,他不會高興的。”
“雲斂,你是要朕幫你閉嘴嗎?”
“……”雲斂沉默一瞬,想到來日季庭泰知道今日的荒唐事,一定恪盡職守,直言進谏,不知下次還有沒有唐迎出來求情,就算求了也未必有用,“陛下,太子府的庫房裡有一對玉佩,出自殿下之手。”
“殿下曾說,無論将來何人嫁與陛下,他都歡喜,願您夫妻恩愛,姻緣順遂。”
隻是後來二人交心,這對龍鳳玉佩尚未完工便被丢在庫房,再沒有拿出來。
雲斂哪裡敢明說?隻随意謅了個謊,免得他起疑。
姻緣順遂……
哥哥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姻緣?更談何順遂?
楚添辛苦笑,看着攤開的奏折,密密麻麻的字更讓他心亂如麻:“去,把玉佩取來。”
雲斂走後,他一個人趴在書案上,眼淚在眼眶打轉。
楚庭泰曾說,希望他迎娶兩情相悅之人,希望他不必為政治聯姻所困,可惜無一實現。
夜空朗星,薄雲如紗,王母娘娘劃開的銀河貫穿整個天際,群星璀璨,讓他想起幼時阿嬷抱着他看星星,告訴他牛郎在這邊,織女在那邊,他們愛的很辛苦,一年才能見一面。
“還沒睡?”
困倦的女子驚坐起身:“陛下?您……”
楚添辛溫柔一笑,将那枚玉佩放進女子手心:“這是先太子為朕準備的,願朕來日能與妻子琴瑟和鳴,恩愛情長。底下人不懂事,适才方送來。因朕的私心誤了吉時,凝兒不怪朕吧?”
武凝然自然知道先太子的份量,更高興楚添辛這樣認可她:“臣妾不敢,是臣妾太任性,罔顧陛下期望。臣妾幼時曾與先太子有過一面之緣,仰慕其昭德仁行。明日,臣妾陪您去太子府上香吧。”
楚添辛搖搖頭,抱着她倒在枕上:“早些就寝吧。不必去了。”
以後都不必再去了。
事已至此,他心中有愧,哪還有臉去見哥哥?
季府門前,唐迎與明河将醉醺醺的季庭泰送回府上,阿郁道過謝後招呼人來,将人扶回寝室。
阿郁使勁兒扶着醉得東倒西歪的季庭泰,想不明白:“我的爺,您何故喝得這樣醉啊?”
自挨了廷杖,皇上那邊很久不召他侍中了,阿郁私心誤以為季庭泰不得皇上器重,若是在這時候沖撞龍顔可怎麼辦?
“高興,高興啊,哈哈哈哈……阿郁,皇上娶妻了,臨國有皇後了,你不高興嗎?”
阿郁看着他,怎麼看怎麼不對勁,聽他問,老老實實答道:“帝後大婚,普天同慶,屬下自然高興,可您……”
“是啊,高興,都該高興,該高興才是……高興……”
皇後出身世家宗族,知書識禮,端莊持重,溫婉賢良,與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璧人,實在是天作之合。
先太子是死人,自己活過來又有什麼用?楚添辛已經有了皇子,再有幾年就該去尚書房了。季庭泰盯着頭頂的繡花紋樣,禦史台還不行,他得再努努力,争取加個太傅,好好教導他的孩子,不讓他為子嗣奪嫡煩惱。
“阿郁。”
“屬下在。”
“這樣高興的好日子,去南曆接了父母來京吧,你親自去,陪他們二老告别族人。”
既已站穩腳跟,再無事端,他也該好好擔起季庭泰的責任,放下那些散入雲煙的過去。
過了幾日,季庭泰來延陽殿侍中,正在香爐前添香料。楚添辛看着季庭泰的背影,恭謹謙和,低眉順眼,和楚庭泰沒有半點聯系。
“明河。”
“屬下在。”
“朕看你是瞎了眼。”
“!”明河一驚,不知自己哪裡有了過錯惹他不痛快,正要請罪,就聽緊跟着一句。
“瞎眼好,偶爾瞎一次,挺好的。”說罷不再理他,反而沖那邊添完香又開始整理奏折的季庭泰道,“季卿,陪朕出去走走。”
“是,臣遵旨。”
看,也不問去哪,也不問原因,逆來順受,謹小慎微,這樣的人,哪裡像哥哥?
“你今年幾歲?”
“回陛下的話,臣今年二十有四。”
“二十有四……”翻來覆去念了幾遍,忽然笑道,“怎麼還不娶親呢?等着朕給你賜婚嗎?”
“陛下說笑,臣不敢。臣心中有人了。”
楚添辛原本躺在草地上,手裡揪着幾根草,澄澈天空倒映在眼中,聽他這樣說,一骨碌爬起來:“哦?心中有人了?是你家鄉的姑娘還是哪位臣子的女兒?你隻管說,朕給你賜婚。”
“謝過陛下,然如此殊寵,臣萬不敢當,而且……呵,陛下見笑,那人并不中意我,不該因一己之私誤人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