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來禀告皇後抱恙時,楚添辛正在延陽殿召見國師。
楚添辛眸中蘊了幾分探究意:“國師以為皇後何恙?”
國師笑眯眯看着他:“陛下日夜留宿芙露殿,隻怕皇後心有郁結,嫉妒攻心。”
“诋毀皇後是何罪名,你可清楚?”
“陛下召我至此,難道不是為了皇後?陛下心中的皇後另有其人。”
再打啞迷似乎都沒有意趣,這個常年一襲黑衣的國師太讓人摸不透,偏偏他能摸透所有人的心事,窺得幾段機緣。
“當年朕出生,是誰要你告訴先帝朕命格詭異?”
縱使相信他有幾分本事,可楚添辛仍不肯相信,他真的能窺得天機,無所不知。
他原想給國師一個機會,他若把握住,從前種種自可一筆勾銷,誰知國師并不怕死,或說是,急于求死。
隻聽他大笑幾聲,開始曆數楚添辛的種種。
從母妃難産到太子亡故。
“難道陛下以為自己命格很好嗎?欲成大事者,必曆數難。從前那些人,哪個不是因為您?若是太子不曾将您自皇陵撿回,就不會死一次。臨國國運系于他,因為他會扶養您長大,助您登基,成為陛下的墊腳石。”
楓亦與明河對視,内心不安。
而楚添辛并未做出什麼舉動,若非他手下的書卷快被他捏爛,根本沒人能注意到他内心波動。
“先太子回來了,強留他在季庭泰的身體裡,是否會影響他?”
這才是楚添辛最關切的問題。
命格好不好無所謂,反正哥哥教導,不能因這些話亂了心神。可他不可能不在乎哥哥。
“他是因着陛下才會回來,原來的季庭泰已死,不會有影響。不過……”
楚添辛的心立刻提起來。
“不過什麼?”
“還有一次。”國師定定地看着他,“縱使陛下防範有加,不惜禁锢他在身邊,他還會離開你一次。若到時陛下留不住他,就再也無法見面。”
楚添辛拍案而起:“說清楚!”
國師搖搖頭,從前覺得簡樸的發飾,此刻晃得楚添辛心神不定:“天機不可洩露。時機未到,若此刻陛下知曉,必會想方設法保護他,臨國就危險了。”
楚添辛好似掉進冰窖。
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違逆天命嗎?無論他怎樣做,都留不住哥哥嗎?
“可有化解之法?”
“皇後娘娘還等着陛下,臣告退。”
“……”
楚添辛想穩住心态,佯裝無事批閱奏折,隻當國師不曾來過,可握筆之力度,堪堪要将筆杆折斷。
楚添辛心煩,不肯讓人侍候,親自動手磨墨。他的心思本不在此,洩憤一般,反因力氣太大,墨在硯台上打滑,磕碰了手腕。
“陛下當心。”
一衆人圍上來,楚添辛勉強清醒幾分。
如鷹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
上次是雲斂,下次會是誰?還有誰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毫無阻礙帶走哥哥?
楓亦上前替他揉揉手腕。
“陛下,國師所言,屬下以為,短期之内侯爺不會有事,陛下寬心。有明河的人鎮守芙露殿,沒人能輕易進出,陛下還是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對,從長計議。
至少現在,哥哥在他身邊。
“芙露殿。”
“是。擺駕芙露殿!”
“慢!”
楓亦摸不着頭腦:“陛下?”
“溫昭儀有幾個月了?”
“回陛下,已經七個月了,再有兩三個月,就該生了。”
溫昭儀是年底下才得知有孕三個月,隻是那時楚添辛沉浸在失而複得的歡喜中,一時也沒顧上這個孩子,隻交代皇後好好照料。
楓亦猜度他此刻心情煩躁,若見了季庭泰反而不好,思量片刻:“陛下要去看看溫昭儀麼?前兩日,婠璟公主來請安,您在芙露殿不得空。皇後娘娘也派人問過多次,您看……”
“去……看看婠璟。”
“是。”
小公主正在殿前玩蹴鞠,看見父皇,歡欣雀躍,跑過去抱着楚添辛的腿疊聲叫他。
“父皇~”
“诶,婠璟想不想父皇?”
小公主摟着楚添辛的脖子撒嬌:“想!父皇好久不來看婠璟啦,父皇想不想婠璟呀?”
“當然想了。婠璟這兩日做什麼呢?”
說着,楚添辛一手拿起蹴鞠抛了抛,把婠璟放下,陪她玩起來。
正用着晚膳,楚添辛提箸,搛了兩口就沒了胃口。
哥哥現在在做什麼呢?
“父皇不喜歡吃這個嗎?”
嬴美人趕緊攔她,給她喂了口粥:“你父皇有心事,不要亂說話。”
楚添辛好奇:“你怎知朕有心事?”
“陛下的笑容有苦味。”說着,提箸給他搛了一塊苦瓜。
“這是嫌朕不夠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