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泰已經死了,太子之位即将易主,他不該再留在太子府了。
然而他不想走。
延陽殿裡,楚添辛跪在殿前,君主坐在殿上歎息:自打下了朝,楚添辛就跪在這裡了,其他皇子聞訊而來,立在兩側,多數冷眼旁觀,心思各異。
“父皇,父皇,兒臣求您了,隻要三年,兒臣自會搬離太子府,父皇,兒臣求求您。”
他不肯搬離太子府,求皇上準許他給楚庭泰守孝三年。
“泰兒已經不在了,你這又是何必?”
“太子哥哥是為國清繳叛軍,若非哥哥,皇城不安,父皇亦不能站在高堂之上。可如今太子哥哥去了,無人為他守孝,魂靈豈能安?
“父皇,兒臣自知德不配位,不敢觊觎太子之位,兒臣願在此立誓,三年孝期一到,即刻搬離,自請遠離京師戍守邊關,隻求父皇允準,讓兒臣為哥哥守孝!”
“可你是他弟弟,這話傳出去算什麼?”
“沒有太子哥哥,便沒有今日的兒臣,守孝三年,也隻是略盡寸心,求父皇成全。”
楚及卿看不下去:“父皇,您就全了十六弟吧,他一片真心,不會有人說什麼的,何況他也說了不會觊觎太子之位,左右父皇年盛,不急立太子。”
“……罷了,随你去吧,但是三年一到,你便即刻搬離,不可耽擱。”
楚添辛大喜,連連謝恩:“謝父皇恩典,謝父皇恩典,謝三皇兄,謝三皇兄。
“行了行了,”楚及卿心疼地把人扶起來,顧不得髒不髒,抽出手帕給他止住額頭上的血,他磕頭磕得太狠,不消片刻手帕就紅了半條,“快回去教人上點藥,小心留疤。”
他忙不疊點頭應聲:“诶,臣弟明白,多謝皇兄,臣弟這就回去。”
太子府門口,他遇見了楚問宴。
“參見十一皇兄。”
楚問宴敷衍颔首,應下他的禮,不多說話,隻以眼神示意身後下人将東西擡進太子府。
“十一皇兄?”楚添辛不明所以。
“又拿你這副可憐樣,裝給誰看……是些平日所用之物。太子府裡,都是太子皇兄剩下的,他的規格,怕你用不起。”楚問宴冷哼一聲,扔過去一塊令牌,“有事就來甯王府,免得太子皇兄又說我欺負你。”
“多謝皇兄,改日我一定登門……”
“别。你少來招惹我就最好。太子皇兄不在了,你也用不着跟我套近乎。”他頓了頓,左右掃了一眼,語速飛快,“離穆王遠點,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子皇兄,做得到問心無愧。”
太子府。
他抱着楚庭泰的劍倚靠着欄杆吹風。
忽然察覺到有人給他披了件披風,他一驚,立刻回身去捉那隻手:“哥哥!”
楚及卿把手抽回來,看他失落怅然的模樣輕歎:“添辛,這裡風大,回屋去吧。”
“三皇兄怎麼來了?”
“念着你今日殿上那般傷心,有些放心不下。”
“多謝皇兄。夜深了,皇兄也早些回去吧。”
楚及卿重重一聲歎:“添辛,你縱使傷心,也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他抓起楚添辛的手貼到楚添辛臉上:“你自己瞧瞧,凍成什麼樣子了?”
“……”
他不答,隻落下一串眼淚。
“你這樣糟踐自己,九弟難道能安心嗎?就當為了他,回屋去罷。”
“三皇兄,謝謝你,你先回去吧,我想回靈堂待會。”
楚添辛抱着楚庭泰的劍,倚在他的棺椁旁。
手指撫過漆黑棺木,冰冷觸感時刻提醒他,楚庭泰不在了。
活生生的人此刻躺在棺木裡,了無生息。
“哥哥,我該怎麼辦……”
無人應答。
他哭了太久太久,方才面對楚及卿的那一滴淚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所有的淚,眼裡心裡都空蕩蕩的,像冷風穿過弄堂,掀動紗簾,風停簾止,愈發寂寥空曠。
他太累了,倚着棺木漸漸睡去,忽然一陣冷風,凍得他一哆嗦,茫然睜開眼睛,失焦的視野中恍惚看見一個人影,像極了哥哥。
他驚起,丢開劍,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
那人影總隔着一段距離,任他怎麼追也追不上,楚添辛追着人影跑出靈堂,長廊上,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就是楚庭泰。
神色哀恸,悲天憫人。
隔着紗簾,他顫抖着伸出手,夜風忽起,薄紗飄曳,抖碎月光,連着人影也不見了。
“哥哥!”
他慌忙去抓,“咣啷”一聲,懷裡的劍掉在地上驚醒了他,楚添辛茫然失措,環視一周,發現自己還在靈堂,沒有人影,沒有薄紗,也沒有破碎的月光。
楚添辛緊緊靠着棺木,小聲念着:“哥哥,是你嗎?你回來看十六了是不是?十六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跟你賭氣了,你回來好不好?”
他反反複複念着,可始終沒有應答。
沒過多久,楓亦雲斂進來勸他。
“殿下,屬下守在這裡,您回去吧。”
楚添辛搖頭:“我不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