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亦服侍他用下補湯,哄騙道:“陛下聽說侯爺好些了,打發屬下來看,政務繁忙,陛下分身乏術,故不能來。”
季庭泰心中一緊:“他……他莫不是惱了,不想見我?”
“陛下再惱,也是挂心侯爺安危,待他忙完,自然就來了。”
楓亦各種勸和哄騙,稱楚添辛早就想來,奈何諸位大臣不肯告退,實不能脫身,一時竟也騙住了他。加上季庭泰本就心事重重,故而一時不察。
隻是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日,他再遲鈍,再有心事,也覺察不對。
“我病在榻上,他不可能不來!就算不為擔心,也該來問了!你們把我弟弟弄哪兒去了!”
連江趕忙應聲:“是是是,屬下這就去請陛下,侯爺千萬别惱,小心傷身。”
過了正午,人沒請來,連江也沒回來。季庭泰遣退他人,獨留阿郁。待喝完補湯,他強拉着阿郁坐下,笑容親厚。
“阿郁。”
“侯爺,怎麼了?”阿郁緊張得盯着地面。
季庭泰依然在笑,隻是笑容勉強。
“你跟着我這麼多年,比别人不知親近多少倍。眼看我已遭厭棄,豈好拖累你?你拿了我的令牌,快些出宮回府罷。”
“侯爺這是何意?屬下豈能丢下您獨自苟活?”阿郁一下精神了,義正辭嚴拒絕,又疑惑不解,隻當他想得多,出言寬慰,“侯爺何曾被厭棄?皇上寵您愛您,人所共知,如何會厭棄?”
“我屢次欺瞞,他都未責怪,這次卻不見人影,想必是膩煩了,要治我欺君之罪。數罪并罰,恐無來日。”
阿郁看他傷心,急着開解,比比劃劃,手舞足蹈:“怎麼會呢!皇上待您最好不過。除了芙露殿,哪個宮裡有整塊玉璧雕的屏風?莫說衣料,就是窗紗也是外域進貢的燕霞紗。吃穿用度,凡與您有關,皇上必親自過問,有什麼好的都緊着您用,就連給您解毒,都是皇上親自……”
“親自如何?”
斷在了最重要的地方,季庭泰無比心急,再也裝不下去,直接逼問。
“阿郁!我信任你,你卻瞞我?若不說,從此莫來見我!”
縱使恨得想咬斷舌頭也無濟于事,阿郁苦着一張臉,以實情相告。
“侯爺,是皇上,皇上将您身上的蟲子引到他自己身上去了,所以……”
“他人呢!”季庭泰白了臉,心涼了半截,隻覺天崩地裂,不管不顧推開他,光腳踩在軟厚輕密的地毯,竟直接赤足跑出去,心裡已經翻覆幾回,“我要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宮人怎麼攔都攔不住。殿裡殿外,人跪了滿地,口中說着不敢,瑟瑟發抖,卻根本沒有給他讓路,季庭泰又急又氣,不顧儀态撕打他們,登時想到什麼,轉身回寝殿取來長劍,寒氣逼人的劍身映着幾個侍女慘白的臉。
“讓開!”
“侯爺,侯爺您真的不能離開。皇上會來看您的,您不能……啊!”
季庭泰已經顧不上,見他們仍敢阻攔,不由分說揮劍便斬,好在那人躲得及時,沒有傷及要害,血濺了大片,震懾着其他人。
他要去見十六,他要去找十六,誰都不能攔!
阿郁見他這樣,隻當人魇住了,唬了一跳,不敢放人,撲上來抱着他的腰,其餘人也反應過來,紛紛上去幫忙,一面要小心不要傷到季庭泰,一面要小心不要被季庭泰傷到,躊躇不定,畏首畏尾,前瞻後顧,又不能完全不管,亂成一團。
“皇上駕到——”
“!”
皇上!
十六!
季庭泰掙紮得更猛了,好幾人都不能制住他,直到楚添辛一聲怒斥。
“放開他!”
阿郁戰戰兢兢,小心陪着楚添辛把人抱回到榻上,結結巴巴解釋了季庭泰的情況。
“行了,下去。”
“十六,十六。”季庭泰慌極了,來來回回摸着他的臉,又摸摸身上有沒有異樣,幾乎要哭出來,“你說實話,你怎麼樣了,你告訴我你怎麼樣了!”
“好了好了,哥哥别擔心,十六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你看,是不是很好?”
為了讓他相信,楚添辛還特意站起來轉個圈展示給他看。
季庭泰心有餘悸,一把拉回他緊緊抱在懷裡,仿佛失而複得,又好像下一秒不能再見:“十六,十六,我的十六……”
“好了好了,哥哥不必擔心,十六好好的,真的好好的。”
季庭泰隻覺心停止跳動,手腳冰涼,好半天緩不過來:“可是,可是他們說你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去了……”
“是呀,哥哥,你聽我慢慢說好不好?來,你先喝補湯,我慢慢跟你說。”
楚添辛細細跟他解釋了這蠱毒的解法,因着沒辦法傷害季府血親,便隻好先轉移,再尋解法。
“既是皇姐的東西,自然該由皇姐的人來解。哥哥,十六已經好了。”
“好了?那毒明明無解,你……”
悔恨交加,眼淚滑落。
“你不要騙我,十六,毒蠱不在你身上對不對?你不要吓哥哥。”
楚添辛笑了。
原來如此,此毒無解,哥哥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故而始終不曾告訴他自己被控制一事,打算以逆賊的身份死去。
原來如此。
楚添辛拉下季庭泰慌亂的手,笑意舒朗。
“的确不在我身上,因為它真的解了。哥哥,十六不騙你,十六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