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小心翼翼維護哥哥的形象,想方設法讓他的侯位名正言順,即便他已是皇帝,仍去聯絡朝臣,百般勸說,希望餘烈和傅栾雲能容得下他。
“我想你過得好,你就這樣對我!”
季庭泰被他吼得一怔,臉上一白,羞愧低頭。
“十六,哥哥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怪你……”
楚添辛一甩手,又氣又怨:“走開!不許跟我說話!”
季庭泰沒辦法,知道自己過于心急,光顧着季庭妍,也實在冷落了楚添辛,無顔開口,默默退了出去。
晚膳時分,楚添辛正用膳,季庭泰借着原先楚添辛的特許,帶着楚添辛喜歡的膳食來和好。
季庭泰換了身衣裳,身形挺拔,愈發玉樹臨風,舉止翩翩。他一來,綠绡自動讓出位置,方便二人說話。
楚添辛制止他。
“怎麼了?”
“沒有驗毒。”
一時,季庭泰端着碗,失落與傷心将他包圍。
綠绡快步上前,換了一隻幹淨的碗,重新盛好,拿銀簽子驗過,送到季庭泰手上,将那碗微冷的面湯擱置一旁。
“是我疏忽了。嘗嘗吧。”
楚添辛有心和他怄氣,可見他如此殷勤關懷,又狠不下心,木着一張臉,就着季庭泰的手乖乖吃了,胃裡暖和,熱乎乎的,心裡也好受些許。
然而他臉色稍有和緩,季庭泰就“漫不經心”試探道:“十六,你看……你現在也沒什麼事了,陽朔也實在知錯,夏日酷暑,诏獄裡……诶!怎麼了?”
楚添辛口中含着一口未咽下的湯,迎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覺得嘴裡的湯又苦又澀,胃裡痙攣,就近吐出來,唬了季庭泰一跳。
楚添辛委實沒想到季庭泰會這樣求情。
彼時他口中尚含着一匙未咽下的湯。
他愛吃辣,也愛吃酸,很愛很愛。他喜歡吃味道很重的膳食,因為他小時什麼也吃不到,吃到的也沒有味道。
每每做面湯,季庭泰都會提前放好楚添辛喜歡的佐料以便入味,比如花椒,比如米醋,比如細細絞過的梅子汁,鮮香開胃,讓他念念不忘。即便有山珍海味,這碗面湯也是他最愛吃的,不曾改變。
可他口中的湯忽然變了味道。
苦澀,腥鹹,惡心反胃。
楚添辛偏頭,哇地吐出來,幾乎将方才吃下的每一口都嘔出來,直吐得頭眼昏花,眼前一片黑,耳鳴不斷,卻能聽見一群人驚呼聒噪。
季庭泰驚慌失措,幫他拍背順氣,見他不怎麼吐了,端過清茶蹲在楚添辛跟前,滿臉急色:“十六,好些沒有?快漱漱口。”
他推推面前的季庭泰,有氣無力:“你走。”
“别鬧脾氣,你快……”
“你走!”
天乾殿烏烏泱泱跪了一地,無一不在求他息怒,求他珍重龍體。
楚添辛平複半晌,深覺惱怒。
“殺了她……殺了她!”
那個死丫頭,憑什麼搶走哥哥?就是因為她,哥哥才不再偏心自己,就是因為她,哥哥才不能好好陪他。
他不該心軟,她死了,哥哥才能回來。
她該死,萬死難贖其罪。
楚添辛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怕季庭泰起疑,故而拖了幾日,才命人悄悄處死季庭妍。
“讓開!我乃天子仲兄,誰敢攔我!”
楚添辛在殿中,自是聽見他在外吵嚷叫喊。
果然,季庭妍一死,哥哥自然而然就會念起他的好,這不,趕着就來見他了。
自我安慰過後的君王心情甚好,覺得季庭泰恃寵行兇的模樣真是可愛,随即揮手示意楓亦雲斂再去殿門前攔一攔。
為了見他,哥哥會不會氣急,砍了他們呢?
楚添辛滿懷期待,強壓下心中歡喜雀躍,佯裝批閱奏折,暗地卻在計較:哪怕哥哥隻是刺了他們一劍,不,哪怕隻是罵上一句,也算得上是愛他至深。
“陛下,屬下無能,實在攔不住興昭侯,陛下降罪。”
“下去。”
宮人一走,季庭泰就耐不住了。
“十六,妍兒受人誣陷,此事另有古怪,不全她一人有責!”
笑容僵在臉上,楚添辛隻慶幸自己沒有表露太過,惹人恥笑。
“就為這事?”
他仍不肯信,試探着開口。委屈與期盼掩飾不住,若是以往,季庭泰必能聽出其中未盡之意,可眼下……
“她遭人毒害,必是有人欲斬草除根!十六,再查一查吧,此事必有冤情!”
“許是畏罪自裁,也未可知。”
“十六!”季庭泰急急走到他跟前,扶着他的肩,試圖說情,“妍兒确有不是之處,但她已知錯,不會再犯。她年幼不懂事,亦是我不曾好好教導,終究她也是我親妹妹,縱然有錯,罪不至死……”
“親妹妹……?”
楚添辛怔住。
她是你親妹妹,那我是什麼?我算什麼?
季庭泰再說什麼,楚添辛都已聽不進去。
多日不見,原來哥哥找他還是為了給季庭妍求情……他竟為一個行刺自己的人求情!
“出去。”
“十六……”
“朕讓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