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泰越是逃避，他偏要擡眸，注視着他的眼睛，用帶着哭腔的無助咄咄逼問。

“你擔心她，覺得她一個人擔驚受怕。你有沒有想過，我怕不怕？如果我真的喝了，今時今日，你就見不到我了。”

“！”

精神即刻集中緊張，季庭泰瞳孔驟縮，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死死按着，仿佛這樣，楚添辛就不會有事。

因着季庭泰的緊張，他似是終于得了安慰，可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難過與惱怒。

現在才知緊張，早幹什麼去了？

楚添辛忽然撒潑，發洩情緒般哭喊着推他。

“她要殺我，她要我死啊哥哥！你憑什麼不說她，你為何護她！

“多少人想我死，他們都恨我，要我死，我不在乎。我以為你會心疼我。隻要有你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十六！”

季庭泰吓了一跳，趕緊攔他。

“别這樣，你聽話，你現在不能生氣！别哭！求你了，不要哭，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先冷靜，乖乖，我的乖乖十六……”

他的叫喊喚回楚添辛一絲理智，後者漸漸平複下來，隻是仍委屈着，靠在季庭泰懷裡不住流淚。

妹妹是妹妹，弟弟卻不是弟弟了。

如果他不是皇上，哥哥會不會向着他？會不會和以前一樣，隻偏心他？

如果哥哥都不偏心他了，他要這個冰冷的皇位有什麼用？

他不是不能原諒季庭妍，他知道，她不過是誤會了，小丫頭不過是怕她的哥哥受欺負。他也知道，現在情形，他們兩個在一起一直都是委屈哥哥，他感謝把哥哥帶回來的季庭泰，也會愛屋及烏，感謝善待哥哥的季家人，心甘情願包容他的妹妹。

他知道失去至親的痛，所以願意配合哥哥，假裝她的哥哥還在。

他隻是希望哥哥能偏心他，哪怕不是唯一了，也能多偏心他一點，可是哥哥卻覺得，他會賜死季庭妍……

他不想要任何人死，他隻是想要哥哥的偏心。

可是在哥哥眼裡，他已是殺人如麻的暴君……

“我不做皇帝了，哥哥，我什麼都不要……隻愛我好不好……多愛我一點好不好……”

“……”季庭泰抿唇，眼眶也微微泛紅，竭力遏制眼淚，安慰傷透了心的弟弟，“不哭，哥哥錯了，是哥哥錯了，十六不哭……哥哥錯了，乖乖不哭……”

這一次，楚添辛沒有大哭大鬧，靠在季庭泰肩頭默默流淚，心痛難當，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哥哥為季庭妍求情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你不是我哥哥嗎？你不是最偏心我嗎？明明是她要來害我，你怎麼……”

楚添辛說不下去了，心痛無以複加，連呼吸都痛。

“她不懂事，我……”

“她不懂事，你不懂我嗎？”

不懂嗎？

他被問住了。

季庭泰，你不懂他嗎？

楚庭泰，你不懂你親手養大的孩子嗎？在你心裡，他是無惡不作，不值得信任的人嗎？

心裡湧上一陣陣的無力與懊惱。

他怎麼能……

“其實你該明白的，你也能看出我對她沒有殺心，隻要你向着我，我就會放了她。”

“我，我隻是……”

“你不敢，因為你已經不相信我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不再言語了。

半晌，楚添辛從他肩頭離開，躺回榻上，裹裹身上錦衾，翻身朝裡。

“反正，她都已經沒事了，我都說了不追究了……你回去吧。”

“十六，哥哥知道錯了，哥哥當時真的是昏頭了，你别惱我……這些日子不見，哥哥真的很想你。”

意識到楚添辛的轉變，對自己的疏離，季庭泰徹底慌了，各種求情各種讨好，想方設法哄他逗他，皆如石入大海，無一回應。

“十六，你别不說話，你理理哥哥，十六……”

末了，他無助搖搖錦衾，暗自神傷。

“十六當真不要哥哥了嗎？”

“……是你先不要我的。”

幾聲叩門。

“陛下，藥煎好了。”

楚添辛胡亂抹了眼淚，深吸口氣，坐起身：“進來。”

季庭泰快步走到門邊，想要接過綠绡手中托盤。

“不必。綠绡，拿來。”

“是。”

季庭泰又回到他身邊，想端起藥碗喂他，不料楚添辛自己端起，試試溫度，随後一飲而盡。

“下去。”

“是。”

他不要人喂，也不鬧着吃蜜餞果子，季庭泰愈發慌，搶先留下一盤，待綠绡退下奉至楚添辛眼前。

“十六，嘴裡苦不苦？吃一顆好不好？我替你嘗過了，甜的，沒事。哥哥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