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讓他操心，臨死了還要他傷心，楚添辛想，他真是個沒用的孩子。

“不會，陛下不會，陛下心裡有殿下，一直都有殿下。隻是他做了皇上，難免要顧忌許多，他沒有不愛您，殿下是陛下最喜歡的人。”

最喜歡的人……楓亦垂眸，遮去不該有的情緒。

是嗎？楚添辛，真的還是楚庭泰最喜歡的人嗎？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隻怕楚庭泰本人聽了也覺得荒唐。可是他的小殿下啊，一聽這話就開心。

沒事的時候，他常說這些話，哄得楚添辛安心又高興，忘掉所有煩惱。

第一次，那些話沒能哄得他開心。

“……我知道。”他眨眨眼睛，眼淚一滴一滴流出來，哽咽難過，“哥哥心裡，那點小情小愛，算不得什麼。哥哥的心裡盛着臨國，盛着百姓，我隻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點而已。”

即便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點，他也甘心了，滿足了。

至少哥哥心裡有他。

他甚至有心去擦楓亦的淚。

“楓亦，如果我沒有遇見哥哥，你就不會跟着我了。那你現在，應該也是大将軍了吧？是我耽誤了你……對不起。”

“殿下，屬下不後悔跟着您，如果能重來，屬下還願意跟着您。殿下，屬下會一直一直陪着您的。”

楚添辛落下淚。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他實在不該任性，他應該先安排好他們的去處……自己被厭惡，将來，楓亦他們可怎麼辦？

“殿下，您累了，您睡一會兒吧，聽說明日有廟會呢，屬下陪您去看，好不好？”

“好呀。”他笑起來，天真爛漫，“廟會，有糖葫蘆，有漂亮花燈，我們一起去呀。”

“綠绡一定煎好藥了，等您回去呢。您回去……”

楚添辛小聲打斷他，自知理虧，不敢大聲：“反正，都不會好了……不喝了好不好？好苦……”

“那就不喝了，殿下要高高興興的，明日啊，我們要吃好多好吃的呢。”

他沉默着，靠着楓亦，失神望着郁郁蔥蔥的太子府後院，突然怅然長歎。

“楓亦，你說，哥哥還會記得我嗎？還記得……記得我愛他嗎？”

他伸手環着楓亦的脖子，縮進他懷裡，仿佛在躲避什麼，眼圈紅紅的。

“我，我又發癔症，說瘋話了……你當沒有聽見好不好？”

“他記得，陛下一定記得。”楓亦強忍眼淚，“殿下這樣漂亮，誰會忘呢？”

“你哄我。我一點也不漂亮。”他摸摸自己的臉，羞澀笑笑，滿臉羨慕，“十一皇兄才漂亮……好久沒見十一皇兄了，你說他現在還讨厭我嗎？”

“殿下忘了，那年您被誣陷，還是甯王殿下為您尋到證據證明您的清白，他怎會讨厭您？”

“是哦，十一皇兄特别好……”

楓亦不是楚添辛，他一早就聽見楚庭泰來了，站在後面，明知楚添辛聽了可能不高興，可他還是想說，說給自私的君王：“隻可惜，當時證據沒能呈報上去，還是讓您……”

“楓亦。别說了。”

“……屬下失言。”

“已經這樣了，别再說了。哥哥已經很累了，不要給他添麻煩。”

自責與愧疚幾乎要逼死楚庭泰：楚添辛怎麼會是麻煩？他怎麼會讓十六有這種念頭？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方才見到太子……他那樣子，是不是……”

“怎麼會！”楓亦不想聽他說那些話，趕緊接話，“殿下是臨國功臣，是陛下的親弟弟，太子的親皇叔，他不會讨厭您。殿下忘了？明河說近日政務多，想來太子累了。”

“他們已經很忙了……我是不是，不該這時候來……”

“不是。殿下，等陛下忙過了，他就來看您了。”

“我昨日就見過哥哥了，他一直一直看着我，那時候，他的眼裡全是我……他看着我，還拉着我的手，問我過得好不好。”

楚添辛靠在他身上，滿臉幸福。

“見到他，知道他還記挂我，我很高興。

“所以，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哥哥很忙……

“楓亦，我有點冷。”

楓亦聞言，把他身上披的錦衾又用力裹了裹，也不在乎什麼禮數了，用力抱緊他，生怕被子滑下凍着楚添辛。

“這麼多年，我好想阿嬷了……”

要是他沒有出皇陵，就不會認識哥哥，愛上哥哥，也不會失去母親一樣的阿嬷。

他沒有父親，但長兄如父。

他沒有母親，但阿嬷肖母。

他想，他應該沒有對不起哥哥，他替哥哥打了勝仗，可惜自己不中用，不能替他守邊疆。

可他對不起阿嬷，他沒有帶阿嬷過上好日子。

“殿下……”

他記得的，下輩子，他和哥哥不來帝王家，就做平民百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