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魏清使勁握了握手裡拎的袋子,冷聲道:“我說了不用。”
盧绾秋的瞳孔微微震顫,不知如何是好。
魏清不敢繼續看她,她不能再失控下去了。
她繞過盧绾秋,往谷内走去。身後的腳步聲很快響起,盧绾秋默默跟了上來。
天氣漸漸變得陰沉,這是多雨季節的前兆。浩蕩的風陣陣刮起,樹葉沙沙作響。谷内的墳包在這一刻才變得些許駭人,他們仿佛一個個靜默又嚴肅的旁觀者,冷眼瞧着魏清與盧绾秋踏上一條未知的歸路。
行至房門前,盧绾秋默默地打開門,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間。魏清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将袋子塞進冰箱後,站在廚房發呆了很久,才悄悄回屋。
當天下午一場大暴雨打破了室内室外的燥熱,魏清猝然想起放在車上的餡餅工具和食材,匆忙披上一件外衣沖出屋外。
大雨滂沱直下,重重砸着周遭的一切。
魏清環顧一圈沒發現皮卡車的影子,她迷茫地朝谷内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水簾,能見度不足十米。
她隻好抽身踩着水跑回屋,剛關好門,就見盧绾秋的房門開了。
魏清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剛才慌張間出門竟忘了戴上放在枕邊的面紗。她趕忙用手遮住臉側過身去,移步往房間走去。
“清姐姐——”盧绾秋輕聲叫住她,接着道:“我把車放到唐叔家了。不用擔心,曉穎會幫忙收的。”
“哦。”魏清聲音異常平淡,明顯帶着情緒。
盧绾秋往外走了兩步,語調溫柔:“我要閉關三天。還是老規矩——你可以自由支配時間。”
魏清莫名覺得心裡一沉,有點賭氣道:“再好不過。”
語畢後,兩人各回各房,各想各的心事。
一整個下午,魏清的手機鈴聲幾乎就沒停過,大舅帶頭輪番電話短信轟炸。她把手機調成靜音,呆坐在昏暗的房中,靜心聽着外面的雷雨聲,任憑屏幕肆意地一閃一滅。
沉思最終被人的本能打敗,魏清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換了身衣服,來到廚房做起晚飯。
當她咚咚咚剁羊雜的時候,盧绾秋的房間亮起了燈。魏清掃了一眼,皺眉甩了甩頭,緊跟着戴上耳機,聽起一本新的小說。
羊肉湯做好後,魏清自己先邊看劇邊美滋滋地吃起來。那一刻,她真覺得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
酒足飯飽後,她把事先準備好的另一個湯碗内逐一放入羊肉、羊血、羊雜、蔥花、香菜和醋,當往裡放鹽的時候,她挑起眼角想了想,又把鹽勺送回鹽瓶内,最後加入冒着熱氣的羊湯。
“大功告成!”魏清精神抖擻,又在托盤裡放了兩張烙餅後,端着來到盧绾秋的房外。
她把托盤放在桌上,用力敲了敲門,然後火速跑回自己房間,耳朵貼緊門聽着外面的動靜。
盧绾秋很快開門取了羊湯,不久後踩着拖鞋在廚房一陣忙活,好像也是跑回的房間,再之後就沒了任何動靜。
魏清捂嘴小聲笑了下,輕咳兩聲,而後滿意地理了理儀容,閑庭信步地回到床上,聽起原先那本或許會有答案的小說。
第二天,魏清起得很早,她知道雨後極大可能會出蘑菇,而她是采蘑菇的好手。那個誰肯定沒吃過新鮮的野蘑菇,她想——讓她嘗嘗。
出門時還看到東面天邊暗亮,她以為會是個大晴天,翻過谷外的兩個小山頭,蘑菇沒采到多少,雨滴卻零星地掉落,接連墜到她臉上。
烏雲不斷聚集壓得很低,天色逐漸變得暗沉。魏清用胳膊挽緊小筐,加快腳步往迎春谷的方向奔去。
當她翻越進入谷内的大山時,天空閃過一道淩厲的白色閃電,接踵而來的是一聲炸響。魏清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山上都是大樹,躲到哪裡都不安全。
她隻能拼命地往家的方向跑,筺裡的蘑菇在颠簸中上下跳動,她的衣褲上粘滿荊棘的倒刺,甚至面紗被刮掉了也無暇顧及。
暴雨在一早上的蓄力下終于傾盆而下,魏清扶住身旁一顆小樹的樹幹,穩住身形試圖看清前路。
半山腰處,在樹木的虛掩下,似乎有一個很小的草房子。魏清揉了揉眼睛,确認有避雨的希望後,便奮力朝那個方向走去。
山體有點陡,加上雨水澆灌下地表變得濕滑,魏清抓扶支持物的手被劃開了幾道小口。
平時幾分鐘就能到的路,她用了将近十分鐘才終于抵達。
草房子很小,勉強能容納一個成年人平躺下的空間。魏清之前閑逛的時候見過附近有一個坍塌的石礦洞,猜想也許是那時工人臨時搭建遺留下來的。
房頂已經破敗不堪,但能有個可以避雨的地方總歸是好的。
魏清非常讨厭下雨天。
——因為那意味着她将和馬翠英四目相對困在房中一整天,有時甚至好幾天。
魏清踉跄地來到角落裡蹲下,手臂交叉緊扣在雙膝上。她透過殘缺的屋頂和樹枝間的縫隙看向天空,見不到閃電的劈閃,轟鳴聲在周圍厚重又密集的雨聲下也不再怖人。
她收回視線,輕輕将頭伏在胳膊上,雙眼無神地盯着地上幾片被雨滴無情敲打的綠葉。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原來的那個家,做着雨天做不完的雜事——剝花生的噼啪聲,做鹹菜放入腌缸的咕咚聲,擦拭瓶瓶罐罐的嚓嚓聲……
不知過了多久,閃電和炸雷移挪到了她的頭頂上方。一聲聲哧喀脆響打下來,魏清的心髒不由跟着劇烈抖動。
她無助地看向四周,迎接而來的是更猛烈的雨水和狂風。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微不足道,與馬翠英的種種糾葛變得可笑而模糊,而對那個人的埋怨更是早已不複存在。
想到盧绾秋,魏清的眼中再次閃起了光亮。
——她很想馬上見到她。
魏清硬撐着站起,雷雨電閃變得更加肆虐,仿佛馬上要将其擊倒吞噬,可她就像聽不見一般,握緊搖晃的門框走出來,繼續躬身往山頂前行。
“魏清!你不要命了!”
聲音中帶着哭腔與責備,穿透兩人之間的距離與其他聲響轟然侵入魏清的耳畔。她猛地擡頭,幾乎是同一時間眼淚奪眶而出。
不遠處,盧绾秋正一臉恐懼地凝視着她,同樣的狼狽不堪。
“绾秋——”魏清的聲音低弱嘶啞,深黑的眼眸快速輕微轉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