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淩晨四點半，魏清從渾渾噩噩的睡夢中醒來，她習慣性地摸到面紗，卻在看見它的那一刻釋然笑開。

洗漱完畢後，她端着一杯溫水，出門坐在了木椅上。

谷内雲霧缭繞，遮蔽了大部分景色。周圍莫名彌漫着一種壓迫感，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你自己，而這些看似缥缈絮飛的白色霧氣正慢慢靠近——即将一點一點将你吞噬。

魏清覺得心口發悶，一口氣把杯中水飲盡。

“你那個沒勁兒！”盧绾秋用腳抵着門，兩隻手各握一個杯子，“嘗嘗我泡的咖啡吧！”

她将杯子遞給魏清，小聲問：“沒睡好？”

“嗯。”魏清接過杯子，看向裡面的咖啡，微微蹙眉抿了一小口，道：“味道還不賴！”

盧绾秋微笑不語，默默在她身邊坐下。

她們一起默契地看向谷底，在咖啡的苦澀味道中思考着人生。

“我以後不會戴面紗了。”魏清淡淡道，她神色輕松，話鋒一轉：“畢竟再怎麼遮也遮不住我這國色天香。”

盧绾秋把含在嘴裡的咖啡“咕咚”一下咽肚，側目瞧着魏清，然後無聲地點了點頭。

隻聽魏清又悠悠道：“我以前覺得自己挺慘的，不，簡直是太慘了！可是，聽完唐叔家的經曆後，我就感覺之前的那些種種都不算什麼事了……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在矯情什麼……”

“想矯情就矯情，想發瘋就發瘋呗！生活本身已經很苦了，如果不能做自己想做的，豈不是太絕望了。”說完，盧绾秋将一隻胳膊搭到魏清身後的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滋滋地品喝着咖啡。

魏清注意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松弛感，感歎道：“有錢就是好。”

盧绾秋的笑意在雙頰漫開：“可不是嘛！想想還得回家繼承家産就覺得累……”

兩人沉默了五秒鐘，然後緩緩轉頭看向彼此，在目光觸及的一刻，一起顫着身體由憋笑繼而大笑起來。

一杯咖啡，她們喝了快一個小時。

大多數的時間裡，她們隻是靜靜地望着谷内的風景發呆，偶爾由誰挑起某一個話題，她們也會侃侃而談甚至深入探讨。

朝晨的感覺就像重啟的電腦，思路清晰又異常理智。魏清意外地發現，盡管她們身處不同的生活環境，但在那一個小時内，她們的靈魂是契合的。

谷口唐叔家的大公雞忽然打了幾聲鳴，拉長的音調穿過谷中的晨霧飄然而來。

盧绾秋看了一眼手機，然後起身對魏清說：“咱們盡早做準備吧！”

魏清迅速收拾好情緒，跟着站起：“好，我把包子蒸了，帶在路上吃。”

“什麼時候包的？”盧绾秋輕聲問，和魏清一起并肩往屋内走去。

魏清微微一笑：“做飯仙子的事情，少問。”

盧绾秋愣了愣，接着笑道：“好好好，仙子說什麼都是對的。”

她眉間一直隐隐藏匿的陰郁情緒，終于在那一刻舒展而開。

六點鐘，她們準時來到唐叔家，唐叔和唐曉穎已經在鎖門了。

幾個人簡單地打了招呼，便開始陸續上車。唐叔開車，唐曉穎直接坐上副駕，留下盧绾秋和魏清站在外面，誰都不肯挪步。

唐曉穎在後視鏡中觀察着别扭的兩人，等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探出頭來，催促道：“兩位别謙讓了，趕緊上車吧！”

盧绾秋咬了咬嘴角，上前替魏清開了車門，招呼她先上車。

魏清沒說話，不由看了一眼盧绾秋，對方故意躲避她的目光，等她上到車裡坐好後，也順勢跟上來。

車門“嘭噔”一聲關閉，去往南港市的旅程就此展開。

車内一片寂靜，四人懷着各自不同的心境，凝神看着窗外飛速流轉的景色。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處高速服務區。

唐叔和唐曉穎下車去上廁所，盧绾秋沒動，魏清也就跟着沒動。

盧绾秋活動了下雙腿，柔聲問：“你不去上廁所嗎？”

“你陪我去嗎？”魏清放下一直抱在懷裡的背包，然後側身一臉柔弱地望着盧绾秋。

盧绾秋輕咳一下，将頭轉向窗外，聲音有點微抖：“等唐叔他們回來，咱們再去。”

唐叔從廁所出來後，沒直接回車上，而是站在車外不遠處抽起煙來。他擰眉攢目，茫然踱步，看起來很是悲傷。

車中的兩人看到這般情景，一個眼神交彙，便一起下了車。

“唐叔，怎麼樣？開過來這一段累不累？”盧绾秋徑直走到唐叔身邊，扶了扶他佝偻的背，“要不，等會兒我接着開吧！”

唐叔把煙背到身後，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思緒中抽離，隻能艱難地笑了笑：“沒事兒，我不累。”

盧绾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沒再言語，魏清悄悄來到她邊上，兩人一起往廁所走去。

快走到廁所時，魏清突然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

盧绾秋腳步一頓，擡頭疑惑地盯着她。

魏清沒回避她的目光，淡淡笑了一下： “沒什麼，我就是随口一問。”

她推開塑料門簾走進去，回頭張望，卻發現盧绾秋仍站在原地注視着她。她隻好用手勢示意她進去上廁所了，盧绾秋像是忽然醒了，緩緩點了點頭。

這算是魏清第一次離家遠行，但基于所有人都懷揣忐忑沉重的心情上路，她也就沒心思想太多。隻是覺得，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有那個人在身邊，她便覺得心安。

上完廁所出來，她一眼便看到在來往人流中筆直站立的盧绾秋。她的身背很薄卻隐約有一種力量感，整個人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齡的倔強與堅韌。

魏清靜默地看了十幾秒，而後來到洗手台快速洗完手，小跑着出了門。

她聲音少有的輕快：“绾秋，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