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江入年敲開風月塵的房門。

風月塵屋裡睡着一個歲晏——為了時時刻刻觀察身體狀況，他輕手輕腳側身出門。

“小師妹？”風月塵手上滿是草藥味，像是剛剛換完藥，“這麼晚了，有急事嗎？”

江入年微微踮腳，看了一眼床上病患的狀态，睡得很安穩。

她收回視線，拉着風月塵走到欄杆前，輕輕掩上門，開門見山：“二師兄，你對這裡的異化能源怎麼看？”

很早很早以前，風月塵還沒有拜入青山宗的時候，曾經是小有名氣的遊醫。

雖然江入年沒有親眼目睹過二師兄懸壺濟世的精神風貌，但從嘴巴不停的柳吟霜那裡聽了不少關于他的神秘傳聞。比如二師兄煉制長生丹導緻十八座帝王陵墓詐屍，比如二師兄在敵國給老奶奶心肺複蘇導緻敵方軍馬交通堵塞，又比如二師兄妙手回春救活了一整座瘟疫村。

總而言之，二師兄是見過大世面的。

風月塵低頭望着小師妹，一張溫和的小臉上寫滿認真，他大約也能猜出她的想法。

“我覺得這不是一種非黑即白的東西，”風月塵撚着指尖一團藥膏，“這裡的人叫它‘病毒’，我倒認為更像‘走火入魔’。”

毒素入體會侵襲一個人的五髒六腑，可走火入魔，是惡念戰勝善念、放大了深埋心底的欲望。這樣才有辦法解釋，為什麼明明大部分野外喪屍和異化怪已經失去自主意識、會主動攻擊玩家，卻還有小白向日葵這樣通人性的存在，甚至能和首領級BOSS在商言商。

變異前，它們的本體都是弱小脆弱的生物，兔子、烏龜、花和魚。變異後，小白變得兇猛強壯，龜龜變得龐大堅實，向日葵能照亮溫暖一片凍土，而潮汐海蛇能穿梭于兩栖不囿于海底。

這麼聽起來，的确不像是什麼能毀天滅地的可怕玩意，甚至可能會有人向往這種力量——這大概也是光耀組織的目的。

瘟疫需要消滅，而走火入魔反而有可能是助益，這就是二者的區别。

風月塵從包裡取出幾根鼠尾草，是他從胧南湖帶回來的。原本是異化鼠尾草，被藥王經淨化之後，草藥的屬性比尋常的更高。

他捏着草藥在指尖旋轉，思忖道：“我并不覺得小白龜龜它們的變異有什麼威脅性……如果能有一種辦法引導異化方向就好了。”

巧了不是？

和江入年想到一塊兒去了！

她問：“二師兄，你有苗頭了麼？”

“暫時沒有。這裡畢竟不是原來的青山宗，我也失去了修為，”風月塵婉婉道，“不過你放心，我會嘗試調和藥水的，隻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江入年搖頭：“無妨。歲晏對這個世界挺了解的，等他醒了也可以問問。”

*

第二天上午，出差的黎芙終于騎着潮汐海蛇回來了。

江入年捧着從海蝕洞裡抓回來的小蝦小蟹，任潮汐海蛇埋頭在她手心裡乖乖巧巧地舔，一點不漏嘴。她摸摸大家夥滑溜溜的腦門：“蛇蛇辛苦了。”

“你又這麼草率地起名！”黎芙後知後覺，“……不對，你怎麼不問我辛不辛苦！”

江入年掏出一根小人模樣的金黃糖畫，歪歪扭扭的線條勉強能看出畫的是個雙馬尾，“喏，江大廚的第一根成功糖畫，犒勞我們芙芙！”

晶瑩剔透的糖畫像精美的琉璃片，灼灼陽光透過，閃耀着誘人的光澤。香甜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一口咬下去就能掉進蜜罐裡。

黎芙雙手握緊木簽，漂亮精緻的瓜子臉上漸漸浮現驕傲的小表情，咧開嘴角抿了一小口。

一聲脆響，細膩的糖漿瞬間在舌尖化開，十成十的甜蜜就像往湖面扔了一顆小石子，漣漪般擴散開來，帶着一絲絲微苦的焦香，每一口都不會膩，讓人流連忘返。

黎芙驚喜：“好吃欸！”

雖然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可黎芙怎麼也是姐姐，看她這一臉小孩模樣，江入年忍俊不禁。如果給青山宗的難哄程度排個序，那黎芙一定是排在最末的。

話音剛落，黎芙又補了一刀：“就是醜了點。”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江入年絕大多數時刻表現得雲淡風輕，好像事事都胸有成竹，可她不擅長的事情其實很多……就譬如書畫。她從出生起就在難民營長大，沒人教她寫寫畫畫，八歲進了青山宗才磕磕絆絆學起來，奈何天賦着實有限，技能點全都點到種地上面去了。

江入年的書畫水平，那叫一個張牙舞爪。

當時給妮妮做生日蛋糕，森民部落的人都誇蛋糕有一種自然随性的松弛感，然而那隻是單純因為她不會抹面不會裝飾……

她對自己的實力心中有數。

因此，黎芙這一刀并沒有紮到她，甚至還正中下懷了。

江入年牽起黎芙白嫩嫩的手，月牙兒彎彎的眼睛裡好像有星星在閃：“就是就是，我畫得太醜了，哪像芙芙随手一筆就栩栩如生，簡直鬼斧神工镂雲裁月，宛如天上至寶。”

黎芙：“……你别這樣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