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個點，早餐店的人很多，不過她們運氣很不錯，剛到店裡就空了一張桌子。唐笑笑迅速坐下占好位子，動作敏捷的根本不像剛做完闌尾切除手術的人。

雲惜去點了東西，又一一拿過來，正吃着，就有人站在桌邊，禮貌詢問：“你好，可以拼個桌嗎？”

唐笑笑頭也沒擡：“可以啊。”

雲惜聽到聲音頓了一下，才慢慢擡起頭，男人已不複雲惜的記憶中的闆正和潇灑，年華在他臉上平添了老态，又因為在病中，所以還帶了一絲病氣。

雲興志已經認出了雲惜，他還沒說話，身後的小男孩一蹦一跳過來了，看見雲惜很開心：“姐姐！好巧！”

唐笑笑聽見了，她左右看看，問雲惜：“小惜，認識的？”

雲惜咬了咬唇，沒說話。

雲興志望着雲惜一臉欣慰：“小惜，你都這麼大了。”

雲樂點點頭：“我就說我沒認錯吧。爸爸，你看，就是姐姐。”

唐笑笑從這幾句話裡捕捉到一點信息，又看到幾人相似的眉眼，突然明白了雲惜臉上的煩躁。她識趣地閉上了嘴。

最後還是拼了桌。

幾人差不多時間吃完，買單的時候，唐笑笑和雲興志兩個病人還撕吧了一下，雲興志非要幫她們買單，但唐笑笑觑着雲惜的臉色，沒敢讓。

雲興志笑着道：“就讓叔叔請你們吧，一頓早飯而已。”

唐笑笑還要拒絕，雲惜輕輕拉了拉她，懶得再扯，唐笑笑明白了，便不再攔着，任由雲興志付了錢。

雖然雲惜一直沒有理會雲興志兩父子，但雲興志那模樣，誰都能看出他想要和雲惜談談。幾人走到了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雲惜立着沒動了，唐笑笑十分識趣，把雲樂帶到一旁去，一大一小去看花裡的蝴蝶，留下了父女倆。

雲興志看着雲惜，微微笑着：“小惜，什麼時候回來的？之前聽你媽說你在北京是不是？”

雲惜怔了一下，下意識反問：“你知道？”

雲興志點點頭：“我和你媽媽一直都有聯系。”

雲惜沒說話了，她想問為什麼既然有聯系怎麼沒來看看她。

許文華談及雲興志時的反應太過強烈，每每許文華遇到不順心，大罵雲惜時都要帶上雲興志——“要不是你我就不會嫁給你爸！現在也不會這麼辛苦！”“你跟你爸一樣沒良心！”“你爸都不要你了，你還不是隻能指望着我，我養你那麼大，說兩句怎麼了！”

諸如此類。

以至于在家裡雲惜對父親這個話題噤若寒蟬，她從不主動詢問父親如何了，直到她得知雲志興再婚的消息。

其實從小看着父母的相處模式，雲惜總覺得他們倆離婚應該就是傳統的“感情破裂”，因為會和母親共情的緣故，雲興志在她心裡，算得上面目可憎了。

隻是她沒想到雲興志還會再結婚，有時也不解，為什麼再差勁的男的也會有人要。

可許文華隻是罵她的時候順便道：“你要是個男孩兒你爸就不會離開了，他現在再婚了，終于可以生兒子了！沒良心的東西，要不是我，你能過上這麼好的生活？你要是跟着你爸，估計就是在鄉下撿垃圾！”

那個時候雲惜突然了解到了一些從前沒能了解到的内情，原來父母感情不睦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她不是……男孩兒？

想到這裡，雲惜沒忍住往不遠處的雲樂望去，她笑了笑，對雲興志道：“恭喜你，終于有兒子了。”

雲興志頓了一下，做爸爸的心思當然更加深沉，一聽就明白了，他啼笑皆非：“什麼話，你和小樂都是我的孩子。小惜，我沒有重男輕女。”

他這樣直白，卻讓雲惜的一顆心沉了下去，她頓了頓：“那你為什麼一直沒來看過我？”

“你媽媽她……”雲興志不願意在雲惜說許文華的壞，皺了皺眉，還是說了下去，“她不讓我來找你。小惜，即便是我和你媽媽分開了，我也還是愛你的。”

雲惜望着多年不見的父親，似乎想将他和模糊記憶裡那個總是跟母親吵架的中年男人的猙獰面孔合起來。她有種分裂感，她所認知的父親根本和眼前人完全不一樣。

她沉默片刻，突然嗤笑一聲：“少來了。不然你為什麼要和我媽離婚？”

雲興志歎了口氣：“小惜，大人的事情，一言兩句說不清的。”

雲惜道：“我也已經是大人了。”

“小惜，兩個人分開是有很多原因的。我和你媽媽，性格不合，長久争吵，對你，對我們都不好，分開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的孩子，我和你媽媽，都是愛你的。”

這些話，雲惜聽過也看過，可是落到實處，讓她覺得有些荒謬。

她張了張嘴，語氣裡帶了些不可置信：“所以，隻有媽媽被放棄被抛棄了，是嗎？”

雲興志沒能理解這句話，他愣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雲惜眼眸深沉，她突然笑道：“我倒希望你是因為重男輕女的觀念才和我媽離婚。”

這樣她就不會發現，原來每一段感情，最終的結局，都會是分開。即便是已經結婚了，這是在所有的故事，幾乎是完美的結局。

明明在父母愛情的最開始，是雲興志先追求許文華。

四人兩撥，在同一層樓分開。雲興志隻是腸子裡割了幾個息肉，不太嚴重，第二天就能出院了。臨分開前，雲樂還有些戀戀不舍，雲興志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沉默着。

雲惜看着這兩父子，終于還是開口叫了一聲：“爸。”

幾人都望向她，她冷淡道：“以後就别聯系了吧，你已經有另外的家了，而我，這麼多年也已經習慣沒有爸爸了。”

雲興志眼神微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牽着雲樂，慢慢往走廊盡頭走去。

雲惜留在原地，隻看了一眼那已經微微佝偻的背影，接着垂下眼睑，拉着唐笑笑，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