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靜趙老爺子晃晃悠悠地走進少府前堂,前院裡滿滿當當地擺放着竹簡。
曬書這種活計,交給手下的小崽子們幹就行了,萬萬是勞動不到趙老爺子的。
所以趙老爺子走進進前堂,又慢慢悠悠地穿過了前堂的前廳,直徑走向供給少府官吏們休憩的小室内偷懶去了。
他先是不緊不慢的掏出自己從家裡偷偷帶過來的上好的雨前龍井,然後将之前放在小火爐上面将沸不沸的泉水,以高山流水之姿,回旋沖下。
看着深綠色的抱團卷曲的茶葉随着熱水舒緩張開,趙老爺子臉上的表情也為之一松。
他鼻頭聳動着,輕輕嗅了嗅撲面而來的茶香,很是不文雅地咧了咧嘴。
這上好的龍井被自己這麼喝着确實有點兒糙了,趙老爺子默默地想着。
但随即他想到了,之前有一個人,把茶喝得更糙,那才是真正的牛角牡丹呢!
自己那時還年少,神情控制自然不像現在般自如,把看到這一幕時的震驚和不解完完全全挂在了臉上。
那人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喝完一大缸茶之後,他随意去掃拖地擦了擦嘴,爽朗地笑着對自己說:“嗐,茶這個東西,不就是為了把水泡出味兒來給人喝的,泡法自然也會因人而異,不必如此驚慌!”
張老爺子想着當時如此灑脫不拘小節的那個人,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溫和了,連剛剛扯動的嘴角都能看出來一絲笑意。
趙老爺子一開始出仕便是擔任的少府少使,這大半輩子過去了也沒有挪過窩,一直就在少府呆着了。
他算是上一任陛下在位期間便留下的人了,作為侍奉過兩任陛下的老人,趙老爺子發自内心地認為,如今這位陛下啊,可比上一任陛下難讨好多了。
少府是管理皇帝私庫的機構,所以少府的官吏和陛下跟前近身伺候的内侍一樣,都可以稱作為皇帝的内官。
所以讨好皇帝,算是少府的官吏的本職工作。
但對于讨好皇帝這份活而言,讨好一位勤勉自制的皇帝自然不如讨好一個喜好玩樂的陛下來得容易。
但是趙老爺子卻覺得,咱們現在的這位陛下啊,雖然算得上是勤勉自制的那一卦,但确實算是極好伺候的了。
隻要你别抱着靠讨皇帝的歡心來謀取仕途晉升,那少府的官吏算是全雍朝最輕松的官員了。
而且陛下重情仁善,且看皇帝如何對待跟随他多年的張常侍,便可知一二了。
時下世人對于内官内侍之流多有鄙夷,皇帝清楚,所以皇帝才會為其尋找退路。
這樣的舉措真是不多見,知道對方的境遇是一回事兒,知道後還能為其上心,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常人況且如此,更何況是帝王呢。
雍帝仁厚啊。
不知道張常侍這公務辦的如何了。
趙老爺子捧着熱茶,窩在軟凳上,長舒了一口濁氣。
聽到門房來報說是張常侍帶着聖旨和賞賜來的時候,殷老夫人和如葵的阿母都在主廳忙着。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這婆媳兩人極有默契地擡頭對視,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對這個消息似乎是早有預料的了然。
對視過後兩人飛快地錯開眼神,殷夫人率先吩咐自己的管事娘子,準備大開中門,擺好香台貢品,招領全府迎接雍帝的旨意和禦賜之物。
殷老夫人則緩緩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裙袖衣擺,擡步向大門處走去。
殷夫人跟在殷老夫人身後準備一同出去的時候,她似乎突然又是想到了什麼,對自己的貼身女使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女使連忙疾步上前,殷夫人在女使耳邊低語囑咐了幾句。
女使聽後颔首領命,福身行禮後就迅速離去了。
殷夫人看着自己貼身女使離去的背影,狹長淩厲的鳳眼眯了眯,随後便趕緊追殷老夫人去了。
殷老夫人她們在大門處見到這位陛下身邊第一紅人張常侍時,這位張常侍已經和殷老爺子以及如葵的阿耶聊了有一會了。
當然主要是殷老爺子一人寶刀不老地把控着全局,如葵的阿耶就猶如話文裡的十世孝子賢孫再世似的:
凡是殷老爺子贊同的,他就頻頻點頭;凡是殷老爺子話語話頭風向含糊不清的,如葵的阿父就垂首斂目,盡心盡力地伺候在老爺子身旁。
剛到殷府,就被馳名全國的上屆“酷吏”之首,殷老爺子迎了上來,張儀說是内心毫無波動,那肯定是假的。
張儀和殷老爺子一邊攀談着,一邊打量着這位老者。
以這個歲數的老者來說,殷老爺子不管是精神面貌還是身體狀況,都算是其中的翹楚了。
他看起來現在的情況極好。
殷老爺子文官出身,況且年紀擺在這裡,且近些年來又和殷老夫人走南闖北,按理說身體不應該如此康健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