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直起腰,清兒此時已經坐了下來,黃花梨木的太師椅,身後卻是開得正盛的粉色繡球,盛出十七八歲少女較好的容顔,清兒坐在那裡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個君王。換句話說,她本身就是君王。
他搖搖頭,遺憾啊,沒有與她一同登上那個位置。不是遺憾權力,而是遺憾沒有看見蘭清兒那樣威風的樣子,平四海,攘五夷,斷冤案,撫民情。安流民,穩疫情那些人間帝王做到的她做到了。開辦女子學堂,拜女官,那些人間帝王不敢做的她也做了。
她的成就就像史書上的一卷白紙,任何人提到她心中都有萬千感慨。但這不能改變她是個好君主的事實。
有的人的罪行罄竹難書,有的人的功績流芳千古,也有的人生前不帶片葉來,死後不留葉走,留下幾卷白紙就草草上了路。
梁舟從懷裡變出一卷畫冊:“我這有個故事,殿下要聽嗎?”
清兒點點頭,示意梁舟打開畫卷講下去。畫卷剛開了一角。清兒就倒了下去,跌落在粉色繡球織成的夢裡。開得這樣香甜的花,應該就連夢都是香甜的吧。
清兒夢到了一片無際的海。那裡無風、湧不起海浪,無魚、翻不起漣漪,也無人,聽不到聲響。可清兒對那裡太熟悉了啊。那是她的家,她出生的地方。
清蝶是天地之間的産物,她出生是天地混沌,沒有什麼盤古開天辟地、女娲補天,天地不過一顆正在孕育生命的卵,她也不過早早出生,成了看護他們的人。
她看着盤古不斷揮舞手上的武器,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對養育自己的房子刀劍相向。
她看着誇父永不停歇地追逐太陽,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追逐明天注定會再次升起的東西。
她看着女娲用泥團揉搓出小生靈,她在女娲的指導下搓出了第一隻動物,一隻長得像鲸魚的魚,她取名叫舟,她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清兒,泥團污濁而她不同,本是至清之物。
她開始漸漸以往自己的身世,她和舟一起生活在女娲給人建造的房子裡,她有了爹爹,有了家。
“你是誰?”清兒聽見一道聲音這樣問,那是她自己的聲音,是人間公主蘭清兒,天地之物清蝶,還是元帝之女清兒。
“一個沒有姓氏的人。”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說罷,她奮力向外跑去,看似無波死寂的海面蕩起了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