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人組成的大隊伍浩浩蕩蕩地走在通往神山的路上。
他們大多數人都懷揣着對侍神者逃出神山的憤怒和恐懼。
若光明神因此發怒,惡魔重新肆虐,那幸福鎮将重新陷入無盡的黑暗中,而他們,将成為幸福鎮不可饒恕的罪人。
因此他們氣勢洶洶,腳步飛快地朝着神山趕去,唯有時茉莉神思不屬,漸漸落在了隊伍的最後。
風輕輕吹動路邊翠綠的樹葉,沙沙作響。
一滴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化作一點涼意。
時茉莉驚訝擡頭,無邊黑夜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紛至沓來,如夢似幻。
如今的溫度,根本不可能下雪。
突然,她的衣擺被輕輕拽了一下,時茉莉回過頭,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心神驟然繃緊。
這裡都是想抓她們的人,她們怎麼敢送上門來的。
阮璃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示意她看前方的那群人。
時茉莉轉頭一看,發現七十多個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無一人例外。
時茉莉詫異不已:“他們這是怎麼了?”
阮璃将時茉莉拉到一旁:““大概是,看到什麼讓他們驚訝的畫面吧。”
雪居然又停了,時茉莉喃喃道:“這天氣變得真快。”
阮璃沒解釋,這不過是她為了烘托氛圍弄出來的雪。
幻境卡時間有限,她指尖上卡牌的力量正在流失。
“你知道,鎮長為什麼不能被殺死?”阮璃問道:“他是一直有這種不衰老,不死亡的能力?”
“其實,我也不知道。”時茉莉無力地歎了口氣:“我記得當年他剛來小鎮的時候,他看着和普通人并沒有什麼區别,誰知道,四十年過去了,他的臉一直沒有變過。”
“也就是,他的過去,沒有人知道?”阮璃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人:“老鎮長,那個請他來小鎮驅魔的人,他現在還活着嗎?“
“死了。”
時茉莉搖搖頭:“三十五年,他就死了。”
“那就是沒人知道現在這個鎮長到底什麼來曆了?”李藍欣不禁失望道:“那還怎麼打,這副本,到底怎麼過?”
如今這個副本的關鍵,就是鎮長。
她們沒有辦法避開鎮長找到幸福鎮的出口,那就隻有削弱鎮長的力量。
至于那早就死去的拂染所說過的通關方法,真假不論,這種殘忍的通關方法,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設。
阮璃的指腹輕按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的心慢慢靜下來。
假設,鎮長是來到幸福鎮後,才獲得了這些力量,那麼,憑借什麼呢?
是神山裡終将會死去的四十名少女,無比堅固的銅像,還是…...
阮璃的視線移向幻境中,突然哭得不可自拔的人們。
那就,都試試好了。
“你們清醒點,這一定是假的。”原暗冷靜地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切。
“怎麼會是假的,你看不到嗎?”一女子哭着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鮮血從少女的毛孔滲出,染紅了她潔白的衣裙,還有,被雪覆蓋的大地。
少女的血淚從眼球滲出,滴落。
她低聲喚道:“媽媽,神山沒有神,是地獄,媽媽,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
三十九名少女的鮮血,一寸一寸地破解着他們對神的崇拜。
神,不是純潔光明的嗎?
為什麼,他們送去侍奉神的少女,會變成這個樣子。
鮮血,雪花,無處不在。
寒冷啃噬着他們的心,或許,在送她們進入神山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将所有的有關思念的情緒都剝離開來。
他們相信,成為侍神者是光榮的,是偉大的,是幸福的。
可是,如果,真相并不是這樣呢?
眼見為實,以前,誰都沒見過進山後的人。
可現在,血淋淋的少女們就站在他們面前。
在那女子的悲怆哭聲下,其他人終于再也忍不住,紛紛上前,抱住了與他們血脈相連的女兒。
血脈中的疼痛和長久的觀念在他們的身體裡激蕩,他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錯了。
是從小教育他們,鎮長是幸福鎮救世主的長輩們錯了,還是,他們此刻對鎮長的懷疑錯了。
原暗蹲下身,指尖挑起地上染了血的雪花,湊到鼻尖。
涼意和屬于血的腥氣傳來。
完全知道神山是怎麼回事的原暗,疑惑叢生。
她們就算都逃出來了,也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狀态。
阮璃看氣氛差不多到了,湊到時茉莉耳邊輕聲叮囑了幾句,最後道:“誇張一點也沒關系,戲劇,感染力最重要。”
時茉莉隻聽明白了阮璃那句誇張一點。
她點點頭,默默在心裡構思一番,那些一直隐藏在心的真相,她早就想大聲告訴衆人了。
曾經,她告訴自己,不能說,說了也是錯的,不能做,做了也不會成功。
她長久壓抑着自己,在這個無法進出的鎮子裡,她無人訴說,隻能在每天的深夜,望着高高的天花闆,一次又一次地失眠。
有時候,她懷疑曾經的見聞不過是她的一場夢,隻有她一個人被困在夢裡。
而現在,有人開始相信她的話,告訴她,将你所知道的真相,大聲地告訴他們。
再也不是那句,你在說什麼瘋話。
一把經年燃燒不滅的火,在這一刻,無比旺盛。
她快步上前,邁入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