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他走到阮璃面前,如同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一樣念出他的話。
“你有一天的時間與你的家人的道别,明天早上九點之前,你要返回,謹記。”
阮璃:“好。”
“跟我來吧。”
男人步伐沉穩,帶着阮璃穿過一道隐藏門。
那門藏在花草間,透明得像不存在一般,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人,恐怕沒人能夠猜到它的位置。
穿過門,順着一條狹窄的道路走到盡頭,阮璃看見了一道白色的大門。
男人隻是用手貼住大門,那大門就緩緩從中間分開,阮璃終于看見了外面的天地。
但她此時卻沒有任何心情去觀察,她愣怔地看着站在門外的人,那一瞬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或許,那并不能成為人。
那不過是金屬鑄造成的,具有類似人類軀體的一段程序。
身體控制着她,向他走去,不知不覺間,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
“回去吧,璃璃。”
金屬聲沒有語氣波動,機器人的臉上也不會存在人類的表情。
卻依舊能讓阮璃的心髒狠狠一縮。
她垂下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這裡不是現實世界,他不是真實的,不過是副本設置出來考驗她的,她的心緒不應該因為虛假而顫動。
“好的,阿時。”她輕聲道。
副本裡的家,和她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一模一樣,一棟二層的小别墅,藏在一片蔥綠的竹林後。
阿時用冷硬卻靈活的手打開門,機械眼轉動,對上她的眼。
十幾年的相伴,不用說話,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越過他,走進屋内。
屋内整潔,沒有一絲灰塵,如同阿時還在的的時候。
可越是熟悉,越是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自從她買了其他房子後,這棟房子已經被她閑置,不該是這般明淨。
電視機自動打開,開始播放五年前的一部電視劇。
阿時從廚房端出一杯牛奶,放到茶幾上,又看向她。
阮璃沒有再看他,也不想去喝那杯牛奶,她讨厭沉溺在過去,明明都已經回不去了,為什麼總是要提醒她那些失去的東西。
“阿時,我累了,我去睡一會兒。”
“好。”
阿時不會拒絕她。
她走向樓梯,右手搭着扶手,慢慢走上樓,回到熟悉的房間,她倏然倒在柔軟的床上,拉住被子蓋住臉。
睡一覺就好了。
隻要等到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陽光照過的被子散發着溫暖的氣息,微風從半開的窗戶間吹入,帶來春日綠葉的清香,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阮璃閉着眼,并未覺得它們吵鬧,神經反而慢慢放松下來。
陽光漸漸從熱烈變得柔和。
等阮璃醒來時,隻能看到昏黃的光灑在窗邊。
屋外傳來阿時的聲音:“璃璃,該吃晚飯了。”
阮璃掀開被子,自覺已經調整好了心态,起身開門,看見他時,突然道:“阿時,明天我要回到管理區,你會送我去嗎?”
如果這是副本的考驗,那麼,這個世界裡的阿時,會不會做出阻撓她的事情,或者,如同那個求她不要去接受情感剝離的男人一樣,說出勸阻她的話呢?
阿時銀色的機械眼望着她,仍舊說了一個好字。
阮璃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向他額間的一片雪花印記,這是阿時獨有的,她親手刻上去的東西。
她忽而輕輕笑了一下,原來,副本裡的阿時,還是那個阿時。
聖靈系統真的很厲害,厲害到,可以完美地複制出她的記憶。
“走吧,我餓了。”
餐廳的桌子上擺放着四菜一湯,阮璃拉開椅子坐下,機器人盡忠職守地坐在她身旁,如同他們曾經度過的那幾千個日子中,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一天。
白日裡睡足了覺,晚上反而精神了。
阮璃躺在庭院的竹椅上,望着高懸于蒼穹的明月,毫無睡意。
一張厚厚的毛毯突然被蓋到她的身上,阿時蹲在她身邊,将毛毯的邊角一點點塞入她的身下,直到把她裹得像個蠶蛹。
阮璃無奈地笑了:“阿時,我不冷。”
“人類受涼會生病。”
這裡是虛拟空間,她不會生病,就算是在現實世界,自從她成為明星後,哪裡還會在意受涼這點小事。
她沒有再出聲阻撓,隻是看着他銀色的手指慢慢撫平毯子的褶皺。
在他站起身之前,她輕聲道:“阿時,你會疼嗎?”
“機器人是不會疼的。”
阮璃擡眸,看向他額間的雪花印記:“即使,死亡嗎?”
阿時的機械眼一動不動:“是的,璃璃。”
阮璃嘴角艱難地揚起一點弧度,倏然撇開眼去,淡淡道:“那就好。”
那就好。
起碼在他機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沒有體會到痛苦。
竹葉在微風中簌簌作響,毯子擋住了寒意,舒适的溫度讓人染上困意,等阮璃再次睜眼時,陽光已經代替月色。
她猛地坐起,俯身去看床邊的時鐘,還好,才七點。
昨夜她居然在躺椅上睡着了,應該是阿時将她挪到床上的,她起身穿鞋,用手撫順睡亂了的長發,去衛生間洗漱,下樓。
阿時已經擺好了早餐,站在餐桌旁,看向她。
“早安。”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