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對你意味着什麼……
2018年6月,東京,某處
從構造奇特的房間走出來,五條悟步伐輕松,像踩在一條相安無事的道路上。四周矮木叢延綿至路的盡頭,有個女孩子在那裡等他。
“喲,月見同學迫不及待地要來看看新學弟嗎?”
先開口的是五條悟。
他打着招呼走過來沒有停留,像是走在原定計劃的道路上順便拐了個願意跟着他一起走下去的女孩子那樣,他們并行着徑直往咒術高專走去。
近距離走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側,月見每次都要擡頭看他。不是刻意想要展現出來的感情,隻是因為身高的差距,那樣的姿勢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仰望。
月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有陰影籠罩下來罩住她,被包裹的感覺分外有安全感。
“我是來找老師你的。”
月見張了張嘴,原本想說的話斟酌一番後被取而代之:
“聽說五條老師又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宿傩的容器……是比詛咒女王更加令高層坐立難安的存在。監管不力的話會引起騷亂,在對你心懷戒備之人那裡也會多了個欲加之罪的借口。”
月見知曉未來會發生的一切,經曆兩次時間回溯來到過去的她話語裡透露着暗示。
不是不想把一切實情和盤托出,隻是五條老師早就告誡過自己:“改變因果的術式沒有想象中好用,它或許存在隐含的副作用。”
在知曉一切的情況下稍稍做出點改變就會引發蝴蝶效應,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并非月見所願,但她的确有可能會在無意中因為過度幹涉衆多人的命運而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
所以月見謹遵老師的叮囑,除了出現滅頂之災這類迫不得已的情況,她最好還是像忘了那些經曆一樣去生活,盡可能不要牽扯進太多人改變他們的命運。
不過虎杖悠仁的危機大概已經不存在了吧,夏油傑的屍體已經被她私底下處理掉了,隻要五條老師沒有被封印,宿傩根本沒有機會占領虎杖悠仁的身體跑出來,涉谷的人也都會得救。
明顯聽出了月見的言外之意,五條悟裝作一無所知。被黑色眼罩覆蓋,看不見眼神的他居高臨下的樣子極具威懾力,但因其本人露出的輕快笑容,月光把它的半邊臉照得柔和了許多,将他氣質裡渾然天成的壓迫感完全淡化了。
“所以我才會來這裡,至少要對孩子說幾句大人應該說的話。”
“也像當初對乙骨同學那樣嗎?”
“惠欣賞身上有堅定人性的夥伴,難得他提出要求,總得幫他想想辦法。虎杖悠仁和憂太不同,自己是宿傩容器這個事實接受起來比想象中更輕松,是我看上的稀有種子。”
五條悟驕傲地說着,月見好像可以隔着那層黑色眼罩看見他眼裡閃動着流光溢彩的希望。
“因為見證了當初救下的種子開出了不錯的花蕊,老師你也對虎杖悠仁抱有同等的期待吧。”
“強大是一回事。眼睜睜看着因愛而深受詛咒困擾的乙骨同學被對愛毫無體會的家夥處以死刑,要是放任不管的話,老師我也太差勁了。現在超級期待虎杖悠仁的選擇呢,希望能迎來美好的地獄。”
“老師看中了虎杖悠仁,”月見故作思考狀:
“萬一他不同意怎麼辦。背負着莫須有的死刑,在知曉死亡将至的歸途上,手指的收集進度會促成他的死亡。這對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太煎熬了。”
“那是有點難辦啊……”
略帶困擾的語氣,月見看到五條老師擡起胳膊,雙手枕到頸後,然後順勢做了個伸展的動作,嘴角挂着笑容,看上去對虎杖悠仁的選擇完全不擔心。
“我有一個夢想,十年前就決定了。”
想到虎杖悠仁無所畏懼的眼神,像觸動了某根弦,五條悟神色溫柔地訴說着仿佛與高中時期的自己定下的遙遠的約定,語氣平靜而鄭重。
“改變咒術界的陳舊腐敗現狀,我需要一群強大而智慧的夥伴,越多越好。為了這個目标我才會在這裡,作為高專教師引領他們,在新一代的新鮮血液完全颠覆腐朽的枯木殘穢之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段話是月見第三次聽到了,每次談及夢想的時候,五條老師的氣質都會變得格外特别。神性的守護與溫暖的陪伴,此刻他的身上兼顧神與人的特質。
無論聽多少次,她都不會厭倦。
準确地說,月見甚至願意永遠成為五條老師的傾聽者。他的話,被她奉為圭臬。
有件事,月見一直很在意,于是她問出了過去她不曾問出口但很想弄清楚的問題:
“老師,你有想過殺人嗎?”
月見感受到上方五條老師降下的視線,她垂眸平靜地談論這個略感沉重的話題。
“不是咒靈,也不是作惡的詛咒師。以老師的實力,殺掉那些無藥可救到對老師呼來喝去的人,老師也會輕松很多吧。與這些人周旋麻煩的要死,老師你經常抱怨。”
“诶?月見同學超了解我的。不愧是我的首席得意門生。”
五條悟大概不覺得這個話題沉重,輕而易舉地順便把陷入了沉重思緒的月見解救出來。
“殺人的想法隔三差五就會冒出來。”
“那……”
“月見同學被吓到了嗎?”
五條悟伸手摸了摸乖學生的頭,舉止像是刻意掌握了分寸,象征性的安慰傳達到了以後,他很快就把手收回了。
月見察覺到,他的神情變得慎重起來。
“把那幫老家夥殺掉很簡單,但這麼做會引來更大的麻煩。非術師也能做到術師做不到的事情,高層在咒術規則的運行中的統領也有必要。調撥資金,傳達指令,統籌咒術界與社會群體的聯系,以及掩護咒術師在任務中留下的痕迹……這些事情需要有人去做。”
“五條老師成為掌權人後,肯定會比現在的高層做的更好。”
“話是沒錯啦。但這麼做就和現在腐朽高層的做派别無二緻了。胡亂殺人屠戮的行為不會有人跟随,手下工作的隻有一群畏懼強者的膽小鬼,或是屈媚逢迎的貪婪之徒。隻是拔出腐爛滲入土壤的殘枝斷葉是遠遠不夠的,土壤需要全部翻新,必要的情況連澆灌的水源也要更換,怎麼想都是好大的工程量。所以老師我要的不是一群麻木不仁對我唯命是從的人,而是願意和我一起承擔起這份重責,分攤它的重量到每個人身上把它變得輕飄飄的衆多夥伴。月見同學也是其中之一哦,老師我對你抱有同等的期待,好好雕琢的話升級為特級指日可待,不過這是老師的工作啦,月見同學隻要配合老師就好了。”
“好偉大的夢想啊……所以老師才會力排衆議庇護那麼多人。”
谷川月見仰望着老師發出感慨。
他們走在石子路上,平鋪地面的影子被月光無限拉長。或許是因為個子高的關系,月見知道五條老師有在配合她的步伐調整了速度,可她仍然要加快腳步才能與他并肩。
老師,學生。這樣的稱呼似乎被五條悟刻意擺在他們的對話之間,若有似無地表明他的态度。
好像能夠感受到五條老師在相處中刻意掌控的分寸感,月見雖然有些失落,但她仍然為老師堅定的夢想而感到心潮澎湃。
“想到一句話。太陽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連塵埃也能照亮。”
月見擡眸,眼裡閃動着柔和而絢麗的光輝。與五條悟對視的時候,她從未懷疑過眼罩下對方的視線也在注視着自己這一事實:
“五條老師就是我的太陽。”
類似表白的語言脫口而出,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月見不想讓老師為難,趕緊清醒過來補充說道:
“……不隻是我,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五條老師像太陽一樣強大,這是不争的事實。五條老師總是無條件地為高專的學生兜底,所以大家才能肆無忌憚地享受青春。”
話說到這裡,月見難得見五條悟撓了撓頭,大概很少被身邊人如此直率的誇贊,連他也會露出不好意思的純真表情。
“被可愛的學生誇獎,知道自己被深深信任着,老師我真的深受感動诶!今日份來自月見同學的驚喜收到了很高興。不過……”
五條悟察覺到了學生的仰慕,稍稍糾正道:
“并不是什麼高尚的想法哦,這是我的私欲。隻是想要這麼做,僅此而已,沒有必要被賦予所謂"太陽"的意義啦。也想聽聽月見同學的想法呢,有什麼想要達成的心願嗎?”
月見想了想,随即笑了出來。
“我想和老師,和大家一直在一起。是很小家子氣的心願……”
有些不好意思,她繼續說道:
“讓在乎的人與遺憾擦肩而過,将危險的存在從他們身邊抹去——這樣的想法大概可以因為我的術式得到實現。”
說到術式的時候,月見擡頭瞄見五條悟嘴角動了動,好像想說些什麼,于是她搶先開了口:
“我知道,背後維持咒術界正常運行的是一股無形的被賦予了因果關系的力量,老師說起過,"束縛"本身也是這樣的東西。享受了多大的利益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雖然現在還沒有顯現,但是……”
她擡頭,對着前方古式建築屋檐上懸挂如玉盤的滿月伸出手。這一次,手指間的紋路似乎和上一次沒有什麼區别。
“無論多少次,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隻要老師和硝子他們相安無事,我怎樣都可以。”
見證過噩夢般的場景,好不容易重獲幸福的機遇,哪怕要無數次地循環往複,經曆着同樣的時光,一次次裝作像是第一次和大家相處那樣,月見也在所不惜。
“隻要老師還在,哪怕要我再一次回到過去,我也……”
“月見同學的心意老師收到了。”
沉浸的思緒被溫柔有力的聲音喚了回來,伸在半空中的手被對方輕輕握住然後放下。
感受到五條老師的暖意,月見才意識到自己眼眶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那個時候,一定是身為老師的我的失職才會讓可愛的學生遭遇到痛苦的事情。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