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我們的錯?”
高專自習室裡,剛被正道夜蛾訓話完的五條悟悶悶不樂地坐在課桌前。桌上擺放着兩張紙,一份上有正式的格式标注,另一張完全空白,并且五條悟希望它永遠是張幹幹淨淨的白紙。
與他一起受訓,此刻坐在他旁邊的還有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夏油傑。
“決策失誤了,沒想到放出的虹龍正好被"窗"給看到。”
夏油傑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以為拿甜品成功賄賂了日奈小姐的他不甘心地說道:“沒有想到總監會任命的工作人員會在淩晨三點夢遇周公的時間往天上看,敬業程度遠超出我的想象。”
“輔助監督也就罷了,老師說普通群衆也陷入了恐慌,争相上網發帖——嘁!”
對夜蛾老師安排寫檢讨的處罰頗為不滿的五條悟将身體重量往後倒,腳往桌子上一蹬,四腳椅僅後腳在平衡上方重量的同時來回搖晃。五條悟雙腿搭在桌面上,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極其不穩定:他的心情,以及身下椅子的狀态都是如此。
有多少人在經過自習室玻璃窗時不會發自内心地對接下來的場景抱有看好戲的想法呢。這一點就連夏油傑也一樣。
——一次次期待卻落了空,所以為什麼這晃晃悠悠的椅子從來就沒倒過啊!
哪怕一次,要是能讓這位不可一世的五條少爺摔在地上,大概能讓高專裡大多數人的心情在接下來一周裡保持愉快。
至少,歌姬前輩肯定位居首列。
“開哪門子玩笑,普通人不用睡覺的嗎,果然還是欲加之罪吧,算是三更半夜去酒吧的懲罰?又不是小孩子。”
五條悟像賭氣似的手肘枕在後腦,重心更往後傾,但是搖搖欲墜的椅子仍然保持着晃動的微妙平衡。
顯而易見,他對大家的期待毫不知情。
“确切來說,普通人看不見虹龍。那個距離也看不清飛在天上的是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那些帖子我看過了,看來我們是被定義為不明飛行物了呢。”
夏油傑與五條悟不同,至少做不出那麼孩子氣的舉動。他回想了昨天晚上在酒館發生的事,終于還是認了錯,大筆在檢讨書上一揮:
“後輩不該湊熱鬧,沒有阻止歌姬前輩喝酒是我們的錯。”
五條悟剛想開口,自習室的門突然間被打開了。進來的是照顧了歌姬一整晚的硝子,身上還帶着若有似無的酒味。
“我沒喝醉,肯定沒看錯吧。”
硝子毫不懷疑自己的酒量,直起身子理直氣壯地走到坐姿不規矩的五條悟面前:
“五條你昨晚喝的是蜜瓜蘇打,别想用喝醉的理由唬弄我。”
她指了指五條長腿壓着的桌面,提醒對方這套桌椅的歸屬。然後又指了指旁邊那張被冷落的桌子,示意這個對同期毫無邊界感的問題少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啊?哦,不好意思。”
“快回去啦!”
“歌姬還在睡嗎?受不了,最該寫檢讨的人現在居然還在睡懶覺,好不公平。”
挪動身體前,五條悟保持目前悠哉的姿勢,大概過于舒服,他暫時還沒有起來的意思。
“五條!你快給我起……”
“歌姬前輩不适合喝酒,硝子你也勸勸她吧。喝了酒以後像換了個人,很瘋狂呢,一直追着悟口吐芬芳。”
眼看硝子就要生氣了,死黨夏油傑趕緊接話救場:
“不可小觑,喝醉的歌姬前輩好像把平時積累的壓力全部釋放了出來,咒術師真是不容易。在那種情況下,悟也沒有大動肝火跟她計較,互怼的結果隻會讓戰火愈演愈烈,所以悟坐在虹龍上聽對方罵了幾乎一路的人渣
。”
“所以我說啊,要不是她大晚上聲音那麼響,也不會引來路人往天上看。那個距離能被聽到,分貝絕對超過擾民警戒線了吧。”
似乎想通了什麼,五條悟一氣之下腿一蹬,桌子咣的一下應聲倒地,課桌裡還掉出來一個小東西。但忘記了自己發洩的桌子其主人并不是自己的五條悟看起來又氣又有點委屈。
“怎麼看我都是受害者,今天早上起來耳朵甚至都有點疼。等歌姬醒來讓她幫我寫檢讨也是理所當然吧。”
五條悟嘟囔着,好像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直到聽到硝子的尖叫聲,他才反應過來。而夏油傑早就擺出一副“幫不了你了,估價賠償吧悟”的無奈表情,扶額歎氣。
“五條!手機被你摔壞了啦!你在搞什麼鬼啊!”
于是,發怒的硝子以在坐兩位最強都未預判到的速度大力推了那把一直在她眼前晃的椅子。
然後,幾乎所有人都想看到的那一幕上演了。
——來不及認錯的某人終于栽了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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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川月見穿了一身便裝。是适合深冬穿的保暖杏色短外套,下搭過膝羊毛色過膝長裙和褐色短靴,身上随身背着書本大小的斜挎包。
由于不确定自己的記憶是否還會出問題,谷川月見等不到周末,迫不及待地想将一切悉數相告的她已經坐上了通往東京郊區的大巴。
斜挎包裡藏着日記本,裡面記下了平時恍惚間想起又很快會忘記的,一些至今為止仍然沒有被她記起來的細節之處。
有些忐忑不安,月見十分後悔前些天第一次見到五條老師時留給他差勁的印象,為了挽回上次局促見面下自己狼狽的形象,她特意回了趟家把校服換成好看的常服。
她坐在靠近大巴窗的位置,透過玻璃看向外面繁華的商業街。正好趕上下班的時間點,這裡彙聚了大量的行人。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會在十幾年後那場涉谷事變中成為咒力沖突下的犧牲品呢……
血流成河,屍塊堆砌在一片曾經繁華,可瞬間被戰火吞并的廢墟之上。
自從恢複記憶之後,谷川月見總是會在不經意路過的場合裡看到那樣地獄般的畫面。現實與遙遠的記憶互相拉扯,她所要做的便是讓未來發生之事永遠成為隻屬于她的記憶,而不是十幾年後那些幸存者的記憶。
出神之際,一抹醒目的柔順白發與她所乘坐的大巴擦身而過,她有些錯愕地湊近窗戶,看着熟悉的身影遠去。
“五條老師……”
正好就在這時候,大巴靠站停下。谷川月見着急跑下了車,在人影綽綽的街道尋覓他的蹤影。
茫然地走在人群之中,張皇失措地左右張望。遠方天邊落下的太陽,錯位看就像被喧鬧繁華商業街閃耀的霓虹燈劈成了兩半。
黃昏是早晚的分界線,它意味着某種混沌的狀态,可以騙過人的理智。
人的理智宣揚生命隻有一個走向,生命的終點是消亡。
而她的術式則在看似不可逆轉的生命潮流中,用想象力打開一個讓智力昏聩的空間,在這樣奇妙的領域中去彌合她内心的遺憾。
“新店開業,千層派打八折哦!”
無視沿店發傳單的女孩子,月見往長街的盡頭奔去。
錯愕之間,日與月交替轉換的那一刻,月見看到站在對面十字路口等她的人。
———用笑容稀釋年輕學生内心陰霾,标志性招手歡迎每一位走向他的人。28歲的五條老師,仿佛隔着時空站在她的對面。
身形飄渺,虛幻地不切實際。那雙本就不凡的绮麗雙眼在黃昏落日的餘晖下更顯神聖。
而當她正要走過去的時候,腳步挪動的間隙,那個幻影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過,她失神地看着那裡人來人往。
他早就不在這裡了。
各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