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線
*四周目
(理子事件進行時)
【2006年夏季,矗立在海邊的某高級海景房】
在這個寬敞的空間中,少年和少女刻意壓低的對話聲本應被落地窗旁的一隅所吞沒。
然而,或許是深夜的寂靜過于沉重,或許是有人本就無心入眠。
“今天下午我們乘船時,我誤以為谷川學姐和那個留着怪劉海的先生是一對情侶。他們戴着相同的銀環戒指,而且怪劉海先生還送給她一串珊瑚手鍊。”
理子剛才輕推開虛掩的門,透過門縫窺視,然後驚訝地捂住嘴巴,重新退回房間的床上。她帶着一絲困惑,對坐在床沿正背對着她整理衣物的黑井說:“但是我看到谷川學姐和五條坐在一起的樣子,似乎更般配。”
“您提到的是我不擅長的領域呢。”黑井小姐轉過頭來,目光落在理子身上,手中的整理動作也随之停頓。
“……雖然這樣直接評價可能有些冒昧,我的個人感覺好像……他們和谷川小姐在一起時看起來都不太高興。”
盡管對男女感情之事涉世未深,黑井卻莫名地感受到了他們在一起時那股奇怪的氛圍,但她無法确切地描述這種看不見也說不清的磁場奧秘。
今夜,似乎并不是關注八卦的合适時刻。不,或許正是這難以入眠的悲傷情緒,需要這種既能引起讨論又無關緊要的小話題來分散注意力。連續幾日未能安睡的黑井,眼下的黑眼圈愈發明顯。她的眼睛周圍泛着紅暈,那是新鮮的淚痕,在她背對着理子整理那些她再也無法穿上的衣物時,無聲留下的痕迹。
一雙手從背後環抱住了她,在她重新把頭轉回去試圖掩蓋感傷的時候。
後背傳來女孩子略帶啜泣的溫柔請求:
“黑井再給我講一遍睡前故事好不好,就像小時候那樣哄我睡覺。我喜歡聽黑井說話,黑井的聲音……我想記得更牢一點。”
*****
“剛才,那個女孩子有推門出來看我們。”
“我知道。”
“啊?……哦,我忘了。”
疑惑五條悟為什麼背對着理子房間的方向也能看到理子動向的精靈月見,她差點忘了全方位好用的“六眼”的存在。
本身“六眼”就會在日常中無可避免地消耗使用者巨大的能量。不,即使不去使用它,這種消耗同樣是自動産生的———幾乎等同于每一次額外的觀察都在無形中加劇了身體的負擔,因為它無法自主篩選掉多餘信息的侵擾。
精靈十分理解這種不斷接受高密度的信息情報會給身體帶來多大的挑戰。本身對于靈體的它輕而易舉,或者說近乎本能的事,對擁有身體的人類而言幾乎是摧殘的程度。
而五條悟做到了。
不僅如此,自以為什麼都能辦到的他還開了兩天的無下限。
幾乎是開啟了一種不要命的自我損耗模式。
那雙墨鏡下略顯疲憊的眼睛卻并無懈怠,他始終在警惕窗外可能出現的,對這裡虎視眈眈的兩路人馬。
————如果你能學會硝子的反轉術式,對損傷的大腦進行自我修複,那就真正無敵了。
原本精靈想要這麼說,但它又自我反駁地把話咽了下去。
————心系普通人,願意為一個“臭丫頭”不計代價做到這種程度。這樣的人,他可能是最強,但絕不可能無敵。
有太多牽絆可以被敵人利用來消磨他。
“你要在這裡坐到什麼時候?”
語氣中明顯帶着不耐煩,被精靈月見在心裡暗中分析的主人公阻斷了她多餘的思緒。
“本來給一個小丫頭當保镖就很麻煩,現在又多一個。”
這話,是默認他會保護谷川月見了吧。
果然和夏油暗示的一樣。
“我現在沒地方能去。”精靈苦兮兮地說:“理子和黑井那裡肯定不能打擾。雖然你的床還空着,但是夏油不同意我和他睡一間房。”
“你在這裡太礙眼了,幹脆出去做點哨兵的工作吧。”五條悟略微擡眼看了一下落地窗外被海風吹拂搖擺的樹葉。
“精靈感官靈敏的體質很适合收集情報。想被保護的話,就付出同等價值給我看看。”
“诶?”精靈月見瞪圓了雙眼望着窗外,五條悟的提議倒也不是不行。
五條悟可能也沒想過她居然輕易地答應這個要求。
他本來想提醒點什麼,然後被他擰巴地放棄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谷川月見。”
“誰擔心了?老子才不管。”
口是心非的小少爺……
精靈心裡忍不住嘀咕,但話說回來……
“為什麼你從來不問我關于谷川月見的事?”
精靈覺得奇怪:“你不好奇她是個怎樣的人嗎?雖然硝子她外表冷淡,不甚熱絡,卻也對谷川月見表示了關注,還問過我。你肯定有感覺的,谷川月見和你關系匪淺,你就不想深入了解她嗎?”
“我從來沒想過通過你去了解她。”五條悟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在見到她本人後産生的印象,别人說的話在我這裡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這個人……”
精靈因為五條悟一番傲慢卻細品下來又有些溫暖的話有些愣住了。
然後,她裝作不領情的樣子,翻了個白眼。
“老是在這種無人體察的小細節上發善心,會很吃虧的。”
———————————
*三周目
(23歲的五條悟時期)
【2012年4月17日晚,海邊舉辦小型音樂會的小酒館】
在朦胧的燈光下,月見的雙眼迷離,仿佛被酒精的魔力所迷醉。
她輕聲呢喃:“老師……咒術界就是個魔窟……全都是魔鬼……”
迷迷糊糊之間,她端起不存在的酒杯。在她産生的幻覺世界裡,灌進喉嚨裡的酒水甚至灑了出來,她還很可愛的用手背擦了擦幹涸的嘴角。
在這之前,半醉半醒的她也問過五條悟要酒喝,但也成功地被對方換了白開水的酒杯騙過去了。
“一不小心就要死掉……讨厭的要命!”
“都是些讨厭的魔鬼魚诶,趕一趕它們就遊走了。”五條悟安慰的話似乎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一如他給小伏黑惠講深夜故事一樣,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幾乎每一次小惠都會很生氣地趕他走。
“魔鬼魚……嗯?……為什麼是魔鬼魚……”
月見被五條悟帶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眼前幻化出滿天的魔鬼魚,它們密密麻麻,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懼和無助。
終于,她無法承受這幻覺的重壓,淚水湧出。
月見用手捂住眼睛,哽咽着大聲抗議:“連老師也變成魔鬼魚了!”
鄰桌的醉漢,一位染着火紅發絲的青年,似乎對月見投以了關注。他留了頭火紅色的中長發,口中叼了根煙,神态間流露出懷才不遇的藝術家氣息。
“魔鬼魚小姐……”他搖搖晃晃地走向月見。煙霧缭繞的空氣令月見感到胸口煩悶,她不适地幹咳了幾聲,哭得愈發激烈,而那青年卻因此更加興奮了。
當他俯身欲靠近“魔鬼魚小姐”時,一隻手臂橫空阻攔,将他打了出去。外人眼中,這不過是輕輕一擋,卻讓他飛出數米之遠。
這全“歸功”于五條悟的巧妙控制。然而,說控制也不妥,因為嚴格來說,他根本沒有動手。
音樂戛然而止,那青年扶牆而起,從滿地狼藉中掙紮着站起身。此刻,他心神不甯,思緒仍停留在那個好聽的聲音念叨着魔鬼魚的女孩身上。
他雙眼迷離,迷惑着,伸手探向空無一人的座位,被周圍受到驚擾的客人們扶住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被打了?”
“沒有吧,那個墨鏡先生動也沒動,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自己飛出去的。”
議論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當事人早已不見蹤影。
***
夜色深沉,星光稀疏地點綴在天際。
五條悟抱着月見,沿着海岸線緩緩行走。腳下的沙粒細膩而柔軟,随着步伐輕輕移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海浪輕輕拍打着沙灘,發出低沉而連綿的嘩嘩聲。每一次海浪退去,都留下一片濕潤的沙地,月光下泛着銀色的光澤,而随着下一次海浪的到來,這些痕迹又将被抹去,恢複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