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矜貴氣場籠罩在五條悟周身,收起浮誇表情的他讓人不敢親近。伏黑惠感受到他的心情并不似腳步那般輕松,但不得不說,隻有他正經起來的時候,伏黑惠才會承認自己有一點尊重他,想起他還是個大人,也是這個咒術界無人可敵的最強術師。
穿過暗門抵達一片幽暗的場地後,五條悟擡頭仰望,中世紀風格的看台上倒懸着幾隻染血的天使:這裡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似乎隻有它們目睹了罪惡的過程。
除此之外,因為犯罪現場沒有被破壞,所謂實質性畫面的證據也得以保存下來。
“月見在哪裡?”
五條悟注意到,看台附近的地上有好大一攤血,依稀可見浸泡着殘破的内髒與骨骼。但沒有一滴屬于他的學生,他确定。
“谷川小姐在監控室……和委托人的家屬在一起。”
“真稀奇。”五條悟冷淡的幾個字令伊地知渾身一驚。“我怎麼不記得有這個先例。”
“那是……”
“誰同意家屬私自調取死者被害畫面的監控了?”
“是……”
五條悟公事公辦質問的語氣吓壞了伊地知,但這個小可憐在咒術界高層的施壓下一點拒絕的餘地也沒有。
“很奇怪。”伏黑惠忍不住問:“協會的行事一直趨于保守。為了隐匿咒術界的存在,避免造成普通人的慌亂,我記得即便是被害者私人領地的監控,也會第一時間被輔助監督收取,以免讓他人發現端倪産生不必要的麻煩。”
“這次的情況有點不同,受害者他們家……”
“關系戶是吧。”五條悟冷言打斷了伊地知難以啟齒的後話,在這種事情上,他也沒打算為難這位夾縫求生的打工人。
“真會給我惹麻煩。”
五條悟抱怨的對象,不僅僅是高層。殘穢的味道過于濃烈,熟悉而又苦澀,像極了某個泡在苦咖啡裡的夏天。
“走了。”
觀察完現場,五條悟不打算在這裡過多停留。
“還有事要處理。”
***
此時此刻,監控室内
新人輔助監督新田明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作為一名職場新手,她缺乏老練同事那種圓滑的交際手腕和高效的現場調度能力,因此目前隻能負責一些瑣碎的任務。然而,今天的安排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原本,她隻是按照伊地知先生的指示送一套全新的女性制服過來,卻意外地卷入了一場與受害者家屬的調解紛争中。
面前這位衣着華麗、珠光寶氣的女士顯然不是普通的家屬。她不僅擁有不凡的地位,了解咒術界的隐秘,甚至還被賦予了查看監控錄像的權限。在得知自己的獨子不幸身亡時,她悲痛萬分,立刻趕到了這裡,并将内心的哀傷轉化成強烈的憤怒,以看似更合理的宣洩理由,發洩在未能保護好她兒子的咒術師谷川月見身上。
尖刻的言語像箭矢般飛射而出,咒罵聲不絕于耳。新田明聽不下去,好幾次試圖勸解,但每次開口,那位女士的怒火似乎就更加猛烈。
———沒必要為她丢掉飯碗。月見看向新田小姐的眼神裡流露出這樣的表達。
然後,她重新轉向用言語攻擊自己的女人。
“很抱歉,請您節哀……”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寬慰這位女士,但她無法無愧于心地說出“自己已經盡力了”的借口。
從監控顯示的畫面看,她臨場的反應完全不應該被他人诟病。但隻有月見自己心裡清楚,在咒靈襲擊藤野先生的兩秒前,如果不是因為夏油傑的話,讓她的内心産生迷茫而分了神,她肯定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近在咫尺異動。
雖然兩秒的反應時間對常人而言已經算得上靈敏,但她是受過精心訓練的一級咒術師,甚至她敏捷的身手在咒術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這個事實,女人隻要稍作背景調查就會十分清楚,對方會将所有怒火發洩在她的身上也是情理之中。
身後的門打開了,月見聽見了腳步聲,她看到了新田小姐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隻手已經按在她的肩上。
“五條老師?”
“這裡沒有别的事,月見先出去吧。”
他面無表情地說,肩膀上輕輕施加的力量暗示性地讓她離開。
“可這是我……”
“我要調查詛咒師的情況,可能要耽擱一些事。月見能替我參加惠的家長會就算幫大忙了。”
月見局促的反駁被一個聽上去更合理的理由給打斷了。肩膀上的力道漸漸撤回,直到那隻手放下來,她看到他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一個小時後班主任就會點名。”他說。
“……我知道了。”
月見最後回望了她一眼,然後在對方不依不撓的咒罵聲中離開了暴風的中心。相應的,這位家屬隻能将發洩的對象轉移到白發的咒術師上,但顯而易見,這個男人遠沒有剛才那個女孩子看上去好說話。
“請節哀。”五條悟平靜地說,他面對顯示屏,目光上移,監控定格在夏油傑将月見制服在地上的畫面。
“我負責找出兇手。”他說,語氣冷淡。
“你敢保證剛才那個女孩子不是故意放任我兒子去死的嗎?”家屬有些氣急敗壞了。
“為什麼會無端做出這種揣測?”五條悟的視線從監控畫面移動到她沉不住氣的臉上,挑眉道:“令郎平日的行事作風,看來家屬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遷就了。”
這位女士沒有多說什麼,她氣的咬緊牙關,怒不可遏。但直覺告訴她,絕對不能和這個男人硬碰硬。
“嫌犯是特級詛咒師。”五條悟面對屏幕突然開口:“殺人的就是這種等級的家夥。”
“……那又怎樣?”
“除了我以外,其他等級的咒術師面對他不過是螳臂當車。隻要嫌犯起了殺人之心,就算再多的一級術師全體抱着與他同歸于盡的想法也做不到,沒有人能阻止他。”
完全無視女人扭曲的面孔,五條悟不客氣地說,“等級之類的評定規則不用我贅述了吧。既然是和咒術協會的人有深交,體系這一套肯定早就摸透了。”
“你……”
“投訴也可以,告訴他們我叫五條悟。”他缺乏誠意地說,“不好意思,例行公事,與兇案有關的東西我要帶走。”然後突然對站在旁邊不知所措的新田明叮囑:“麻煩新田小姐幫忙把兇案現場的影音資料整理一份,交給伊地知。”
“呃,好!”
被最強術師記住名字的新人輔助監督非常高興。
“除此之外,記得将所有原件破壞掉。”
***
“真的有家長會嗎?”
“是的。老師快要點名了。”不在乎遲到的伏黑惠回答。
“居然是真的……”月見不可思議地哦了一聲。
“請放心,五條老師怎麼看也不會是受氣的那個。”
伏黑惠洞悉出月見心裡過意不去的愧疚,将糯米糍分給她。
軟糯糯的口感,她嘗了一口,并沒有印象裡的那麼甜膩。
“谷川老師是不是遇到了不想救的人?”伏黑惠問出口的時候,月見像被洞悉出了心事,下意識想否認,但在面對這個心思細膩敏銳的年輕人時,她知道任何的掩飾都會顯得多餘,于是選擇了放棄辯解。
撇開佐藤先生是否在這條世界線上曾經對咒術師施加過傷害不論,月見在與他會面之前就已經大緻翻看過他的資料,對他風流的事迹略知一二。也正是因此,她才會代替幸子出面與他周旋。
“經常會遇到這樣的人吧。”
“我也是。”車開到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了一下。伏黑惠承認道:“偶爾也會覺得,有的人如果不救下來,會有更多人因此獲救也不錯。”
“所以惠也會迷茫是嗎?”
月見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陷入道德與現實之間兩難的抉擇,或許沒有标準答案。但有一件事,我不希望發生在惠的身上。”
“是什麼?”
“……不要在事後陷入無盡的後悔和自責。”月見望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在這一點上,我相信惠肯定處理地比我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