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不論你想聊什麼我都做好準備了。
“......剛才久枝不是說沒有體驗過生氣的情緒嗎?”征十郎突然這麼說道,“其實我或許也是吧。”
“小時候還不覺得自己情感有問題,反而還會因此被長輩們誇贊是穩重大方、臨場不懼。但是長大了才逐漸發現自己的情緒穩定到令自己都害怕......”
等等、怎麼又這麼突然地開始自我剖白了啊?
我又要絞盡腦汁編造甜言蜜語來哄你了唉。
啊這次是青春疼痛文學麼。
征十郎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眼神注視着我:“久枝,你可以理解嗎,我覺得有時候我的感情是模仿出來、僞裝出來的。”
......啊?
這不是很正常嗎?
不然你指望超能力者可以親身體驗到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嗎?
難道情緒的外化不是來自對其餘人遇到這種情景的反應的總結、而是可以自然生發出來的嗎?
我覺得這很正常吧,正如同分享和人際溝通需要學習培養一樣,難道情感不是學習出來的嗎?學習的第一步不正是模仿嗎?
“就好像,有人吃了我的咖啡果凍,我‘生氣’。但不是因為我真的感到生氣,而是因為我應該生氣。”我斟酌着用語,“是這個意思嗎?”
“嗯。”征十郎點頭。
初一的男生的煩惱竟然是這種事情麼。
稍稍令我感到意外。
不過初中也确實是自我意識覺醒的年紀吧,看在他自己隻穿着單薄衣衫卻堅持把羽織全部蓋在我身上的份上,我決定大發善心再安慰一下他。
我直視着征十郎有些黯淡的紅色眼眸,直言不諱:“雖然這麼說,但是其實征十郎也是可以感受到真心的快樂的吧?那樣子的快樂是僞裝不出來的、真正發自内心的舒暢和愉悅吧?
“當那份快樂突然被徹底摧毀,雖然很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況真實發生,但是如果真的遇到這種情況,即使是征十郎也會感到一絲負面情緒吧?當然不一定是生氣啦,内疚、自責等等,這些也都是負面情緒。”
我越說越覺得我安慰的很有道理,看到陷入沉思的征十郎,于是直截了當地用出我在陪媽媽看的育兒專家節目中看到的話術:
“征十郎就是太溫柔了啦,與其說是不會生氣,倒不如說是從不會多别人生氣反而隻會對自己生氣。
“沒關系,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但是我們可以把握住當下并改變未來。如果你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你也會因此錯失接住滾落雞蛋的良機。”
“把握當下......莫失良機......”征十郎喃喃自語。
我滿意地看到他似有所得,繼續背誦記憶中的專家話術:
“别擔心,過去失敗的你已經死了,現在成功的你的解決方法來了——
“與其自己生悶氣,不如走出家門朝他人噴灑毒液。跟我學育兒——”
我緊急收住即将脫口而出的廣告詞,找補道:“我是說,我用咖啡果凍舉例是因為我喜歡咖啡果凍”我轉移話題,“——話說你喜歡什麼?”
“你。”
“嗯?”
“......你說的對。”
“哦。”
我突然感覺坐着的地方有些不舒服,于是往裡挪了挪,然後招呼征十郎也往背風的方向來。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稍微靠近一點。”
我把蓋在身上的羽織分給他一半。
因為我覺得他好像腦子發燒了。
“話說你這件羽織質量真不錯啊,不算很重但是防風保暖,穿在身上不覺得累贅,攤開來卻也有不小的面積呢。”
我一邊摸索着将羽織蓋到征十郎的大腿和腹部,一邊快速扯着一些不過腦子的閑話。
“好像還有很精美的刺繡呢,真不錯呢這樣就不顯單調了。”
“......啊、啊,嗷,謝謝久枝。”征十郎的聲音慢吞吞的還有些飄忽,“啊久枝喜歡就好、啊不是......我是說如果久枝喜歡的話,我回頭讓裁縫按你的身量做一件......嗯刺繡是家紋,久枝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用當然如果介意的話也可以繡久枝喜歡的圖案......”
“嗯?”
他在說什麼?
裁縫定做?把家紋繡在羽織上?
哈哈哈......果然發燒了吧。
看着隐隐有些發抖的他,我還是悄悄把羽織往他身上挪了挪,當然我也肯定得往他身邊擠。
“征十郎你放松一點?”
這麼僵硬我還以為我剛才擋風的超能力沒生效呢。
“好、好的。”
壞了現在怎麼連體溫都升高了。
我不想處理病患啊。
“征十郎你振作一點啊!”
千萬不要生病,不然我會很難辦的。
“我沒問題。”
說這話的征十郎雖然兩眼放空,但是生理體征趨于正常水平。
于是我就不管他了,靜靜地和他并肩坐着等待。
然後感覺肩膀和手臂有熱源,我側頭,正好對上征十郎放大的面孔。
“我覺得有點冷。”他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行吧,可能普通人就是怕冷。
我理解地點點頭,幹脆把腿也往他那邊收攏:“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不能更好了。”征十郎的聲音悶悶的。
*
出來的時候本就是淩晨,更何況感覺在聊天中時間很快就過去。
天空泛起柔和的藍調,我和征十郎不乏興緻地在山洞中欣賞海濱日出,當太陽稍微超過海平面一點的時候,雨勢就逐漸減弱,并很快停止。
我和征十郎對視一眼,他迅速牽起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羽織披到了我身上,征十郎朝我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要開始咯。”
接着他隻在踏出洞口的那一瞬停頓下來辨别出酒店的方向,随即就是拉着我一口氣非常堅定地跑回酒店。
快跑到酒店大門口的時候,我察覺到征十郎的腳步刻意放慢,甚至回頭看着我笑。朝陽的曦光映照于他的眼底,他的眼睛卻綻放出比日光還要明亮的光輝。
我從來不知道紅色的眼睛原來可以如此、如此的......耀眼。
以至于我們走進酒店大堂裡的時候,我都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征十郎還一直牽着我的手。
值守前台的酒店工作人員還沒有對我們在這個點進來做出反應,而讓我意識到我和征十郎剛才不僅一路都牽着手而且就這麼走進酒店的是突然冒出來的聲音:
“赤司、齊木?你們兩個?......這個點、從外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