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從懷裡拿出了個巴掌大的銀色瓶子握在手裡,走向黑鏡。
謝驚風見了,眼皮跳了跳,也不知道是心疼送出去的東西,還是擔憂烏木。
烏木并未注意謝驚風的神色,她按照程鳳所說,将綁了黑綢的右手試探性地覆在黑鏡的表面,感受到一陣涼意從手上傳了過來。
但烏木卻并沒有觸及實體的感覺,這一面青銅黑鏡,仿佛并非是由青銅制成的鏡子,而隻是一面由黑霧聚成的虛體。
烏木眯了眯眼,将手再往内探了些,胳膊上傳來的涼意越發明顯,但仍舊沒有實物的觸感,隻覺碰到了些冰涼的黑霧,空空蕩蕩的,無所憑依。
烏木握緊手裡的銀瓶,向前走了兩步,将半個胳膊送了進去。黑霧在她的手臂上纏繞、流動,帶來冰涼的觸感,一股寒意從手上傳到天靈蓋,直教人頭皮發麻,身體叫嚣着發出警報,讓人不由自主想向後退去。
烏木安靜地垂眸站着,右手向前伸得筆直,手肘以下全都被黑霧覆蓋,有些黑霧甚至掙紮着想要向上竄來,将她吞噬。她周身一片黑暗,半條手臂已經不見,冷硬的牆面立在周圍,像是欲擇人而噬的猛獸。這一幕無端地顯得有些恐怖,像是渺小的生靈正在與未知的恐怖存在進行一些不知名的交換。
阿山皺起了眉,這些被黑霧籠罩的黑暗讓他想起了一些極其糟糕的事情。他體内的力量有些躁動,因為對烏木的擔憂而不斷地翻湧和叫嚣,仿佛要撕裂和沖破什麼。阿山眯起眼睛,抿着唇,盡可能穩住體内的力量,盯着烏木。
然而烏木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好似沒有受到黑霧力量的半分影響,安靜冷然得像是黑暗裡的燈塔,或是滄茫大海裡的定海神針,牢牢維系着身體和靈魂與人世之間的聯系。
阿山見着她的神色,便也能冷靜下來些,微微放松了緊繃的身體,但眼睛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烏木。
烏木暫時沒有關注他們,她伸手觸到這些黑霧時,便感受到了陣陣涼氣,而當她把手臂伸進鏡子裡,探過大略一掌的深度時,便感到自己觸碰到了一層透明的屏障。
那屏障相當堅固,并非是能夠依靠蠻力就能簡單暴力突破的。烏木皺了下眉,但随即便感受到手上的黑綢泛起了一瞬的熱意,周圍的黑霧便仿佛像受到了什麼吸引一般纏了上來,繞過她的指尖和手臂。
烏木能夠感覺到,這些黑霧纏繞上她的手臂後,她手掌所觸及的那層屏障的阻力便驟然降到了一個極低的地步,隻待她稍用些力,就能向前突破。
于是她随着這感覺向前走了兩步,手臂整個穿越了那層屏障。
冷。
這是穿越屏障後身體反饋給大腦的第一感覺。這是一種極度的寒冷,仿佛要将人的血液都凍住。實際上,烏木從氣的運行中已經能夠感受到,氣在右臂中的運行受到了極大的阻礙,血液循環也降到了一個極為緩慢的速度。
但這種寒冷并非僅僅作用于□□,它更是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寒冷,或者說是安靜和冷寂,仿佛能将人的靈魂凍住,刮碎。
烏木穩下心神,調節好氣息和身體狀态。
強烈的冷意讓她的手臂在短時間内變得有些僵硬麻木。她稍微用力再握了握手中的銀瓶,有些擔心銀瓶會掉下去。
但顯然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烏木感到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從她的手心拂過,接着銀瓶便被帶離了烏木的掌心。
過了一會,烏木便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手心裡不斷凝聚。她直覺這是較為緊要的關頭,便努力保持着呼吸和身體的穩定,保持着手半握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等待着這物什的凝聚。
實際上隻是幾秒鐘的時間,但在寒冷的刺激下,人們的大腦總是很容易欺騙自己已經過了很久。烏木在麻木的寒冷中感受到掌心的物什已經凝聚完全,她在心底掂量了一遍,正好是五個,便打算按照程鳳所言,将手臂抽出來。
然而鏡子裡面的東西卻仿佛察覺到了她的這種想法,一種強烈的拉扯感從鏡子裡傳來,像是要将她禁锢住,或者更惡毒點揣測,則不妨認為這東西甚至可能有想要将她拉進去的糟糕至極的想法。
烏木皺了皺眉,正打算将氣運過去,用蠻力将手收回來。可還不待這念頭在腦子裡轉上一圈,那黑氣便松了力道,并迅速地往她手裡塞進一個長條狀的柔韌物什,又将她往後推了推,好似在說交易已經完成,讓她趕緊回去。
烏木的腦海裡閃過一瞬間的迷惑,不知這黑霧想玩些什麼把戲,卻并未從中感受到惡意,倒是能覺出些激動和挽留的感覺。烏木搖了搖頭,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從腦子裡趕了出去,順利地将手臂從青銅黑鏡中抽了出來。
鏡子表面上的黑氣在烏木收手的動作而逸散開來,就像是水面的波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重新填補了黑鏡上的空缺,轉眼看過去,便又是一片光滑。
烏木收回手,朝程鳳笑了笑,不知是否是錯覺,系在她手上的黑綢的顔色仿佛變得淺淡了些。
烏木用左手握住右手,将右掌辛苦、握着的東西轉到左手上,然後緩慢地張開右手,再握緊、張開,如此循環往複幾次,烏木方才覺得手臂上那仿佛要将血液都凍僵的涼意消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