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風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小娘子。
那個小娘子長得好生好看,丹鳳眼,柳葉眉,上衣是青綠色绲邊蓮花紋夾襖,下裳是深紅底金色纏枝紋馬面裙,瞧來有生氣的很,謝驚風隻遠遠看了一眼,就臉紅了。
張長老見他臉色通紅,怕他出問題,還急急忙忙給他摸了脈,摸完脈,就撫着胡子看着他笑了:“氣血上湧。”
謝驚風聽不懂,等水靈靈的小姑娘越走越近,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竟然藏到師父袍子後面去了。
但小姑娘和她師父卻正正朝他們走過來,原來正是來拜訪張長老的。
小姑娘的師父叫做梅鶴音,是個音修,和張長老是舊識,
梅鶴音将小姑娘往前一推,向張長老介紹:“單燕然,單将軍家的女兒,跟着我做音修。”
單燕然大大方方就是一禮:“晚輩見過張長老。”
“嘿喲,這孩子。”張長老笑眯眯撫了撫胡子,“少年俠氣啊,叫我張爺爺就好。”
“呵。”梅鶴音笑起來,“張留你個老匹夫,擱這給我亂點輩分呢?燕然,叫師叔。”
單燕然便一抱拳,粲然一笑,清脆道:“師叔好。”
張長老笑呵呵地點頭,把謝驚風從身後撈了出來:“這是我谷裡不成器的娃娃,謝驚風,是我徒弟。”
梅鶴音挑了挑眉,看向謝驚風:“沒聽說你辦了拜師宴啊?”
“還沒辦呢,得等着小子成年。”張長老揉了揉謝驚風的頭,對他道,“這是你梅姨,叫梅師叔也行。”
“梅姨好。”謝驚風剛剛從師父身後出來時還有些扭捏,但不過兩句話功夫便好了,這時也标标準準向梅鶴音抱拳行禮。
“這小嘴挺甜。”梅鶴音笑了兩聲,将單燕然往前一推,“那就勞煩驚風帶我家燕然到醫谷裡逛逛了。”
單燕然歪了歪頭,朝他露出一個乖巧可愛的笑容:“謝師兄好,我是單燕然,勞煩你啦。”
謝驚風呆呆地看了師父,張長老樂呵樂呵地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帶人去玩。
謝驚風才暈暈乎乎地拉住了單燕然的手,同手同腳地走出了醫谷大殿。
單燕然随她師父在醫谷呆了一年,謝驚風便見天地來找小娘子,聽她練琵琶。梅姨假裝看不懂少年的小心思,彎着眉毛笑,問他要不要也來學琴。
謝驚風腦子都沒轉就答應了,回去被張長老好生打了一頓闆子,但自此之後,他有了明正言順去找單燕然的理由。
于是醫谷的醫師們,每天能都看見那個醫術全谷墊底的混小子,龇着個大牙,每天不務正業地練琴。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未斷。
但是也就隻有一年。一年之後,單燕然便随梅鶴音回了京城,謝驚風則晃悠着腦袋在師父複雜的目光中入了蠱樓。
然後以前那個陽光開朗的小家夥,逐漸也變得内斂沉穩,不動聲色了。
即使面上還是大大咧咧的豪爽性子,但謝驚風卻再不敢向單燕然大大方方表露心意了。
雖然他仍然本能地單娘好生護在了身後,但他一句動心的話也不敢再跟單燕然說了。
單燕然難過了好久。
…………
謝驚風自己從井裡打了水,認認真真将手洗幹淨了,又從袖子裡拿出帕子擦幹,這才轉身回去。
單娘招待他們的房間是按照當年她和梅師父在醫谷時的住所布置的,謝驚風很是熟悉,相當自如地走到琴桌後坐下。
單娘拈了個葡萄,烏木撐住了下巴,莫老端起酒盞側過了身子,圍成一圈,聽他彈琴。
謝驚風的琴藝不算頂尖,但也還算出衆,他指尖下的琴聲清泠、幹淨,以一種悠閑和緩的狀态慢慢向前流去。
這首曲子的技法并不複雜,甚至稱得上簡單,但謝驚風彈來,卻是一片清風明月的模樣。
自由、随意、潇灑、朗然,讓人想起林間雪,地上霜,天上月,海上光。
這是梅鶴音教給謝驚風的第一首曲子,這曲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清風》。
本來梅鶴音是想教謝驚風古琴名曲《流水》,但當時小小一團的單燕然捧着臉,一雙大眼睛熠熠生輝地看着她師父:“師父,你要不教驚風師兄《清風》吧?他們名字裡都帶了風字,說明他們有緣分。”
沒有人能在單燕然期待的目光下拒絕,梅鶴音不行,謝驚風更不行。
紅着臉的謝驚風從梅師父手裡接過了琴,乖乖巧巧地坐到琴凳上跟着梅師父練去了。
單燕然笑彎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