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風冷冷看着他,沒搭話。
那人臉皮也厚,竟也不尴尬,又朝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在下柳如瀾,特來請謝兄高擡貴手,放過我等。”
謝驚風面如冠玉,薄唇含笑,說的話卻冰冷刺骨:“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稱兄道弟?”
烏木側了側頭,不經意掩去唇角笑意。
阿山見了,目光竟也不自覺柔和幾分。
但柳如瀾可沒他們這麼輕松,他站在謝驚風的威壓之下,隻覺得脊梁骨都要被壓斷,冷汗大滴大滴從額外往外冒。
更何況他常年身居高位,誰見了不賣他兩分面子,誰知今日竟受到這無名小卒這般羞辱,柳如瀾面上雖還維持着端方,口裡牙齒卻都快要咬碎了。
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柳如瀾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面上卻還要保持恭敬友善的微笑。
柳如瀾笑道:“謝兄哪裡的話,小弟仰慕您很久了”
“哦。”謝驚風道,“有多久?”
柳如瀾一噎,真沒想到這人竟真的把話往死路上逼,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他身後的柳三鬥微不可聞地輕嗤了一聲,有些好笑,臉上卻仍保持着和其他人一樣的恭敬的姿态。
“說啊,”謝驚風敲了敲桌子,面上似笑非笑,“給爺爺我說說,你仰慕我多久了?”
柳如瀾心裡恨得厲害,但技不如人隻能低頭賠笑:“在下第一次聽聞謝爺大名,便已仰慕不已了。”
“呵。”謝驚風輕笑了聲,叩了叩石桌,地上的黑潮從烏木他們身邊穿過,密密麻麻地擠到門前的五個人身邊,發出輕微的嘶嘶響動。
定睛一瞧,正是數不盡的蟲蛇鼠蟻,正迫不及待地磨牙吮血,等待蠱師的命令,欲擇人而噬。
烏木舒了口氣,将腳從阿山腳上放了下來,把人拉到旁邊坐下,仔細囑咐阿山也取件袍子出來披上。
阿山點了點頭,取出兩件袍子來,将金絲鑲邊的黑袍自己裹好了,又把繡着暗紋的青竹袍子遞給烏木。
烏木笑着将袍子接了過來,轉身喚了一聲師兄,将袍子給謝驚風披上了。
謝驚風轉過頭來看向烏木,手上摸了摸袍子裡柔軟的絨毛,寒潭般的眼底終于溢出幾分暖意,朝他們點了點頭。
那邊的柳如瀾他們卻沒有這般輕松。
翻湧的蠱蟲仿佛将内心隐秘的恐懼具現化于現實之中,無聲地對他們造成壓迫和威脅。叫他們在這門檻内的一掌之地進退維谷。
謝驚風披着袍子,聲音稍稍回溫幾分:“進來吧,在門口站着多客氣,倒顯得我們待客不周似的。”
門外幾人頭冒冷汗,心中腹诽:這豈止是待客不周,這是明晃晃要命的鴻門宴啊。更何況這密密麻麻毒蟲擋着路呢,誰有那個膽子随意下腳?
謝驚風好似看出了他們的窘迫,突然通情達理了起來。他敲了敲石桌,包圍着他們的蠱蟲便有序地向兩側散開,給他們留下一條極狹窄的痛路。
“過來吧。”謝驚風說。
這五人無論抱着什麼心思,此時也隻能順着謝驚風的話往前走去。
他們走到謝驚風身前三米,自覺地住了腳,這是一個還算是勉強安全的距離。
柳如瀾正待開口,卻被謝驚風打斷了。
謝驚風道:“你說話忒沒意思,還是閉嘴的好。柳三鬥,你來說。”
謝驚風盯着柳三鬥,似笑非笑。
謝驚風既然發了話,在這般人為魚肉我為刀俎的場面下,柳三鬥是沒有拒絕的權力的。更何況,柳三鬥腳下的蠱蟲已經稍稍讓了幾步,留出一片空地來,就像是十面威脅下的唯一生路。
不得已,柳三鬥隻能無奈向前邁了兩步,越過了柳如瀾,走到謝驚風面前,朝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柳三鬥苦笑:“謝兄。”
謝驚風笑了一聲:“柳兄好興緻,深更半夜賞景啊?”
柳三鬥将腰彎得更低了些:“我等哪有那般忙裡偷閑的功夫,這都是為公事所迫,不得不起早貪黑,緝拿宵小。”
“哦?”謝驚風眼神玩味,“那照柳兄這般說,我等便是那宵小之輩了?”
柳三鬥連連擺手,鬓發已經被冷汗打濕:“謝兄說笑了,閣下這般功夫,豈是那等宵小之輩能及?”
“呵,倒是好奉承話。”謝驚風發出一聲輕笑,食指在桌上敲了一聲,震得柳三鬥他們後背發涼,精神緊繃,隻覺如入鬼蜮。
“不過我沒時間也沒心思跟你們玩這些彎彎繞繞。”謝驚風嘴角勾起個笑來,對着柳三鬥,“講快些,你們來着要做甚,還有事誰動我師妹?”
烏木坐在柳三鬥旁邊,将手放在阿山懷裡暖着,好整以暇道:“奉勸你們一句,我師兄可沒什麼耐心,不要說什麼朝廷機密不能說之類的廢話,今兒他不滿意,你們一個人都踏不出這個院子。”
見他們将目光看了過來,烏木便歪頭朝他們笑了笑,露出兩側有些可愛的虎牙:“爾等不信的話,大可一試。”
柳三鬥等人聽了,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流露出無奈的苦笑來。不消試,這幾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之前手段盡出才堪堪闖到這門前,但看謝驚風的樣子,卻是遊刃有餘,這人要真想要他們的命,絕對是易如反掌,
思及此,幾人幾乎瞬間便達成了一緻,朝柳三鬥投去統一的目光。
柳三鬥見了,也隻得苦笑一聲,将這事情娓娓道來。
他朝謝驚風拱了拱手道:“這事說來還跟隐宗有關。”
“隐宗?”謝驚風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波瀾不驚的語氣裡甚至帶着些微妙的熟稔。
“是。不知謝兄可知道否?”柳三鬥悄悄擡起眼來,小心觀察他的表情,卻瞬間對上謝驚風冰冷的眼睛,驚出一身冷汗。
“哼。”謝驚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管小爺我知不知道,你隻管講你的。”
柳三鬥隻好告了罪,繼續往下說去。
“我等最近得到消息,隐宗的殘餘勢力隐藏在青城内,伺機發動叛亂。”
說完,柳三鬥恭恭敬敬朝他俯首行禮:“我等不才,讓宵小賊子驚擾了諸位。但畢竟事出有因,還望諸位英雄恕罪,放我等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