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星很久沒有回過這個房間了。
他撫過桌上的紙張發黃的書,卻沒有摸到灰。
被子和床單應該是新換的,但和以前那套一摸一樣,他放在床頭的那盞小台燈也在。壓着厚厚一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
這個顔色過分簡單的房間,他曾以為是困住鳥獸的籠。
少年人的想法總是過分簡單,等過了兩年三年五年,仿若大人了的自己又回去給那時候的自己出難題,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就算有原因,有理由,那時準備的再充分,現在合該也忘記了。
他從前不喜歡這裡,現在也談不上讨厭。
這就是一片落地的枯葉,過往終究化塵入土。
從他記事起。
傾羽就最愛旅遊,除卻《星崽成長記》還著有一本《遊俠傳記》,至于為什麼是俠,許嘉星大概猜到。
她每去一個地方,都要帶好些東西回來,像進貨一樣,掙來的錢全都花出去,同樣的紀念品買好幾十個,給親戚們送,給朋友們送,剩下的,就全捐給常去的福利院。
在她眼裡,她或許就是一個蹤迹不定,樂行好事,散财童子一樣的女俠客。
許嘉星小時候難養,涼一點兒要生病,熱一點又受不了,還挑嘴,經常不經意間為難住家裡的阿姨。沒怎麼帶出去過,傾羽不止一次遺憾歎息,不能帶他一起去看世界,不能出現在同一個相框裡。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後,也選擇去旅遊。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一張照片,有時候是自拍,有時候是陌生人幫他拍,于是陸陸續續的,有了好幾大本相冊。
一次性拍照最多的時候就是跟萬俊和她朋友去德國的時候,順路一起玩了幾天,後來他随便買了張機票,拖着行李箱,去下一個地方。
他想。
這裡困不住媽媽,也困不住我。
……
許嘉星已洗好澡躺下要睡去,望着發白的天花闆,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另一個住處。
他這一覺睡的久,像是墜入深谷,沉到河底,卻并不冷,睡醒了骨頭都松了,動一下,老機器運轉一樣咔吱咔吱地響。
如果現在是春天,那他十分願意從被子裡伸出手臂,在暖陽春光裡久久地伸個懶腰。
許嘉星開了一會暖氣才從床上起來,還是覺得冷。
他昨晚才發現沒有備加濕器,為了自己的鼻子着想,也就沒開空調。
剛躺上去時确實熬人,但時間久了,暖和了,他又不舍得起來。
許嘉星想,他真是把自己養廢了,懶散成這樣。
家裡阿姨也許剛換不久,也不知道許嘉星愛吃什麼,今天的每一餐都做得很豐盛,青菜,蝦,牛肉,鴨湯,雞湯,排骨湯……
許嘉星很久沒吃過蝦了,但都剝好了放在碗裡了,于是用筷子挑了個紅潤漂亮的,輕輕咬了一口。
蝦線已經去了,一聲脆響,蝦肉在牙床上彈開,口感非常棒,而且腥味很少,許嘉星吃了整個,卻也不再吃了。
等到正午吃飯時,許嘉星收到一條連如觀的好友申請。
他有點驚訝,點下“同意”。
x:?
觀:明年春三月,有空來參加我的婚禮嗎?許大少。
許嘉星看着這熟昵的語氣,有點發愣。
但手比腦子快。
x:。大少?
觀:大少一聲不吭走了七年,換微信号也不跟我說一聲就消失匿迹,威武啊。
觀:哥們真心換真心,結果你拍拍屁股就丢下你那哥幾個【委屈得要流淚jpg.】
這語氣,不可謂不熟悉。
絕無可能是連如觀。
x:周待良你自己沒有手機嗎。
觀:剛丢的。
觀:第一條不是我發的哈,連哥和杳姐要結第三次婚了,在D市,來不來?
觀:【菜刀jpg.】
x:來。
觀:行,等會我弄到新手機加你記得同意。
x:好。
許嘉星盯着屏幕出神。
把微信名字改了,和之前一樣,“許”。
他也曾會誤會,有人等過他。
在潔白的世界,空白也是一種顔色。
他有時候躺在病床上發呆,想着要是給呆子他們說清楚自己要出國了,實驗室完全交給他們了就好了。
無牽無挂,醒來和睡去都一樣。
生和死悄摸交融。
……
一封來自陌生人的郵件。
“明天來上班,八點,最遲八點半。
提供下你的聯系方式。”
許嘉星回了個“好的”。
思來想去,還是發了手機号。
不久,就有個藍色天空頭像的人來加他。
好友申請:翟曜
同意添加好友。
許:晚上好。
許:請問明天需要準備什麼嗎?
許嘉星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他看着這兩條信息,有種沒話找話硬要聊的感覺。
當然,聊就算了,隻是第一次給人打工,還是給他的老闆留下一個好印象吧。
翟:簡曆。
許嘉星不知道怎麼回了。
簡曆?
畢業證可以湊合嗎?
翟:?
翟:沒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