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審判官保密條例不允許向别人透露這種事吧?”
“嗯……”内務督察官沉吟了片刻。
他又翻了一頁,頭頂燈泡跟着他的動作一起晃動。
這晃動讓林眼睛的酸痛加劇了,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因為緊跟其後的,是一個林不好回答的問題。
“你在車上睡着,然後做了一個夢,還覺得這個夢很奇怪,對吧?你還記得你夢到了什麼嗎?”
果然是這個。
即便是高位如審判長,恐怕也接受了一次審查,如果審判長沒有事無巨細地将當時地鐵上的一切經過講出來,内務督察官此刻沒有詢問林這個問題,林會反手舉報審判長被人冒充。
審判官的職業道德林還是夠的。
可惜的是,這個關于夢的問題林要是如實回答,說出夢的内容,他就要被直接推上火刑架了。
在地下城,為避免增加太多二氧化碳,通常不會進行火葬,但邪.教徒和怪物不在此列。
比起二氧化碳增多,空氣的氧氣含量産生波動,邪.教徒和怪物屍體所攜帶的污染,問題更嚴重。
這在地下城中形成了一種“被火燒死燒傷的人都是邪惡者”的文化氛圍,而林雖然能接受火葬,卻不能接受自己被活活燒死。
非六柱神領域的力量,皆來源于邪惡。
但我,根本沒做過,必須被燒死的惡事。
林這麼想,開口:“是的,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好像夢見了,我還沒出生時的事情。”
内務督察官桌上的紅寶石規律閃爍,毫無變化。
“明明眼前隻能看到一片紅,但我好像聽到了他們在對我說話,”林讓自己去回憶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即便是在這個環境裡,林腦中一回響起他們的聲音,面上就随之綻開一個十分柔和的笑容,“我想和他們說我現在是一名審判官……我還能找到他們嗎?”
内務督察官憑經驗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被抛棄的年紀太小,又沒有種族特征,不可能找得到了。
他想起這個年輕人的努力,再加上儀式陣的測謊結果,堅硬的内心沒忍住柔和了一些。
内務督察官頭頂燈泡的光亮于是也柔和了一些,這光亮照到陷入沉默的林臉上,兩道下滑的淚痕。
覆蓋眼睛的繃帶也被暈濕,一時間年輕人看起來無比脆弱。
内務督察官無聲歎了口氣,按下桌上一個按鈕,林的座位上,束縛林雙手雙腿和腰腹的鋼箍咔嚓松開。
“好了,你可以先出去了,”内務督察官保持着冷漠語氣說,“關于你在昨天那趟車上的經過,要上交一份報告,今天就交。還有,最近你不能離開總所,直到我們通知你可以離開,明白嗎?”
年輕人踉跄了一下才站起,聲音很輕地回答:“明白。”
隔壁觀察室裡,觀看了這場審問的人,看着他緩慢走了出去。
“我還是覺得他很可疑。”一個人出聲。
這個人是男性,身材高大健壯,他隻是随便抱臂,上半身的緊身作戰服就勾勒出他寬闊的胸膛,與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他面容粗犷,眼睛血紅,皮膚和卷發都黝黑,頭頂樹立一對挺立的馬耳,年紀看起來四五十歲。
審判官的黑色風衣制服披在他肩頭,風衣的左胸挂着代表身份的金色徽章。但他右腳沒有穿同是審判官标配的長靴,反而赤.裸露了出來。
赤.裸露出來,一截猶如刀鋒的義肢。
這位走在大街上能用氣勢清空一條街上所有活物的黝黑馬人,說着就冷哼一聲,似乎有些不滿。
站在他身邊的掠風秘書,忍不住為林說話:“副審判長,您隻是看不慣有審判官一直說錢而已……”
“當然看不慣!這怎麼能慣着!”副審判長的聲音快能傳進隔壁訊問室裡,“我見過太多了,金錢隻會腐蝕審判官的意志!”
“但林是需要錢給自己和家人治病啊,您也看過他家的資料,”掠風秘書扶額道,“副審判長,願意出外勤去前線的儀式師隻有林最勤快。他也不是什麼新人,在下面樓層工作時就抓過好幾個信仰銀月少女的邪.教徒,還破解了之前那起連環殺人案才調入總所,我覺得不會是他。”
“誰沒抓過邪.教徒啊?其他任務知情者更不可能,我了解他們,多少年的老夥計……”
副審判長說着,對坐在另一邊的人道:“審判長,您說一句。”
“嗯……”灰翠·多弗爾聲音有些沙啞,遲疑道,“我可能不太适合參加這個讨論。”
“您有什麼不适合的?”副審判長疑惑,轉頭看他。
一看之下,這黝黑馬人嘴角開始抽搐。
“審判長,”他虛弱道,“您怎麼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