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喆非小朋友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運道竟如此差。
他隻不過是晚飯吃得撐些,破天荒地溜達到校園東角的林子裡消消食。
結果,就遇到了他最不想遇到的人,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一男一女,暗藏林中,拉拉扯扯,衣衫不整。
啧,好羞恥!好敗類!
餘喆非失聲一叫,惹來兩人回首。他趕緊捂住雙眼以證清白,掉轉頭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小兔子?”
嗓音起先透出驚訝,随後幾字便帶上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你給我站住!”
餘喆非裝聾作啞逃得愈快,心髒咚咚亂跳,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甩掉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可千萬别被那隻狐狸精捉住!
偏偏老林子的地皮盤根錯節,加上光線幽暗,餘喆非深一腳淺一腳,跑得磕磕絆絆。
光顧着腳底,便忘了眼前。
“咚”一聲巨響中,他的額頭結結實實親上一株歪脖子樹。
鈍痛傳來,天旋地轉。
某兔子一屁股蹲地上,捂住腦袋哼唧起來。
嗚嗚嗚,眼睛好痛!會不會撞瞎掉了?
嘤嘤嘤,頭也好暈,不會腦震蕩了吧?
“真是隻笨兔子!”
腳步聲踏近,頭頂上好聽而帶有怨氣的聲音傳進耳膜。
随即一雙纖長的手捧起餘喆非的臉,雖然餘喆非很不情願地扭成麻花,臉頰還是被對方牢牢禁锢在掌中。
“幹嘛?”
“别動,讓我看看。”
涼潤的臉頰包裹在微溫的掌心中,指骨的紋理摩擦着柔軟的肌膚,帶來一絲癢意。
腦袋暈乎乎的餘喆非定住神,睜開眼。
轉轉眼珠,還好還好,沒被撞瞎掉,就是視線有些模糊,不過一點不妨礙認出眼前這張妖孽臉。
花劭,曾經的好朋友,如今的死情敵。
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餘喆非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别碰我!”
餘喆非氣呼呼地把臉上的手掌扒拉下來,猛地立起身子,漿糊似的腦袋一陣發眩,晃了晃才站穩。
那雙手又伸過來扶住他,餘喆非想也沒想,賭氣一巴掌拍回去。
轉轉脖子,還好還好,除了前額有點暈有點痛,好像還沒嚴重到腦震蕩。
呼~這就好,他用爪子摸摸受傷的額頭,要是因為這種破事把自己撞傻了,那就虧大發了。
不對,剛剛就有人罵他笨兔子!
他後知後覺地扭頭瞪向罵他的人,那雙平常風流無比的狐狸眼,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餘喆非很不開心地撅起嘴,明明是這家夥在樹林裡衣冠禽獸,居然還有面孔瞪他?
也是,誰讓自己壞了人家的好事呢!
“你怎麼在這?”某衣冠禽獸開口。
“就隻許你來,不許别人路過啊!”
“這麼巧?”狐狸精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好像不大相信的樣子。
餘喆非的火氣噌一下竄上來:“切,難道我還故意跟蹤你?偷看你?”
“難道不是嗎?”平常慣會魅惑人的狐狸眼彎了彎,望着他似笑非笑。
“靠,不要臉!”餘喆非忍不住口吐芬芳。
妖孽臉被罵了沒生氣,反倒笑吟吟地勾起唇角來:“你反應這麼大,我就當你是吃醋了。”
餘喆非張着嘴,不知該怎麼罵回去。
怎麼以前在一塊玩時沒發現這狐狸精臉皮比城牆還厚呢?
說起來,隻能怪自己當初眼瞎!
他和花劭雖被公認為校草一雙,但這家夥天生風流倜傥,最喜歡朝着認識或不認識的小姑娘勾唇壞笑,搞得女孩子們芳心暗許又不負責任。
作為正經小帥哥,餘喆非就很不齒這種行為!
見他朝自己也這樣痞痞地壞笑,餘喆非沒好氣地再瞪他一眼。
“笨兔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狐狸精伸手過來撸他頭頂,餘喆非一臉正氣地把頭一歪,不給他摸。
“你不用跟我解釋,反正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不解釋的話你就要想歪了。”
“誰想歪了啊,你才是最最歪的那個!青天白日、公衆場合,你就不能忍一忍啊!”
餘喆非都替這個衣冠禽獸感到害臊!
不知道自己被貼上禽獸标簽的男生蹙起好看的眉頭:“我可沒碰她,是我想走,她拉着我不肯松手,外套才扯開了。”
餘喆非用一種你編、你再編的眼神側目這隻花心大蘿蔔。
這家夥暧昧過的女生比他吃過的大蘿蔔都多,他要是說自己清白,那餘喆非覺得自己純潔得可以立馬原地飛仙。
狐狸精突然歎口氣,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将餘喆非的發頂重重撸了一下:“就知道你這金魚腦會想歪,在你心裡我就這麼饑不擇食?”
餘喆非的心情和發型一樣亂七八糟,還想逞強再罵狐狸精兩句,身後響起女孩子纖細的嗓音:
“小非,你怎麼在這兒?”
餘喆非愣住,有些僵硬地回轉身。
果然是她,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如受驚的小動物般眼神慌亂,臉頰上尚有兩道未幹的淚痕。
餘喆非原本怒沖沖的胸膛一下子如氣球被紮破了洞。
在女孩面前,他發不出火來,所有感受瞬間變質為翻滾的苦澀。
他剛剛沒有看花眼,和花劭在一起的正是楊筱薇。一直不願面對的現實此刻就這樣殘酷地擺在眼前,想找個借口騙自己都不行。
心被紮得有些痛,那又如何?人家男有情女有意,就算在小樹林裡真的衣冠變禽獸,和自己又有什麼幹系?
此刻立着的三人中唯有自己是多餘的!
将自己腦補成凄慘男配的餘喆非覺得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幹澀的喉嚨脫口而出:“你們繼續,我什麼也沒看見。”
也沒來得及思量這句話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扭頭再次落荒而逃。
心裡酸酸的,有點掉眼淚的沖動,似乎隻有拼命跑起來,才能讓喘不過氣的胸腔沒那麼難受。
明明是自己先中意的妹子,明明人家女孩也對他有些意思,怎麼一轉眼,就和自己的好兄弟暧昧上了?
偏偏這種破事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餘喆非滿心委屈,難道是自己上輩子得罪過月老爺爺?所以這輩子情場如此艱辛?
或許該聽爸爸的話,去卧龍觀拜一拜?
最近有些倒黴,要不要找道長爺爺貼貼,沾點靈氣?
低着頭心不在焉地亂跑,總歸比較容易出問題。
“砰”一聲悶響,餘喆非又撞上某樣硬邦邦的東西,然後因為強大的反作用力,一屁股跌坐地上,地上還有塊尖硬的石子,硌得他屁股開花。
“嘶!”
餘喆非抱着膝蓋痛到蜷縮起來,再摸摸可能不再完整的臀瓣,之前濕潤的眼角潮水泛濫起來。
好疼!嗚嗚!
從頭到腳,哪哪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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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聞此時看到的,正是對方碰瓷後賴在地上不起來的樣子。
這個時間點,他吃完晚飯循慣例沿着林邊路徑騎車。
突然,一團白花花的影子炮彈般從林子裡蹿出來,算他反應快,及時刹住車,才沒被這顆人體炮彈撞得車仰人翻。
随後,他很無語地看着肇事者坐在地上一會兒吹吹自己膝蓋,一會兒揉揉自己屁股,嘴裡嘟哝着好痛,還擡起胳膊自己給自己擦眼淚。
觀察片刻,看對方實在不像裝出來的,李慕聞出于人道主義精神走到疑似碰瓷犯面前,平靜地問:“你怎麼樣?”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擡起來,炮彈扁着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蓄着兩包淚望着他,用很委屈的鼻音嘟囔着:“我受傷了~”
李慕聞感到自己的心髒突然不聽使喚地跳了跳。
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封塵的記憶被喚醒,曾經有一隻小奶貓也會這樣哭唧唧地擡頭朝自己喵喵叫。
就是這樣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霧蒙蒙的,粉色的眼角和鼻尖濕漉漉的,會嗚嗚地一邊奶叫,一邊用前爪撓自己褲管不讓自己走……
等等,莫名其妙地,怎麼冒出這些回憶?李慕聞立即打斷思緒,回歸眼前的狀況中。
在落日熔金的餘晖中,老桃樹顫巍巍地灑下一片春意盎然的桃花雨,粉色花瓣悠悠揚揚,落在樹下兩人如墨的發頂上。
李慕聞向來笃信自己的判斷力,但隔着落英缤紛俯視這張髒兮兮的小臉,竟有些吃不準撞了自己的究竟是男生還是女生。
直覺告訴他這是個男孩,剛剛親身體驗了這顆人體炮彈的速度,那不是女生會有的爆發力。
可待看清對方的長相後,他卻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了錯?
雖然地上的小朋友翹着呆毛的發頂上沾着花瓣和樹葉,前額還紅腫一片,但所有淩亂在與這雙眼睛對視時化為了虛無。
如果是男孩,那他從未見過哪個男孩有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澄澈烏黑的瞳孔猶如被打濕後撈起的黑珍珠,閃爍着海水的光芒,晶瑩地讓人挪不開眼。
此刻還有兩滴淚珠凝結在長睫毛上欲落未落,再配着秀氣的小包子臉,洋娃娃一樣楚楚可憐地看着他。
能讓人覺得楚楚可憐的,該不會真是個女生吧 ……
忖度間,林子裡傳出枝丫踩斷的腳步聲,又鑽出一道人影。
是個男生,兩步并作一步跨到炮彈身旁,劈頭就問:“小兔子,你又怎麼了?”
“不要你管!”
方才還軟乎乎的小奶音突然變得中氣十足,貓貓眼瞪得溜圓,連腦袋上的呆毛都翹得更直了。
一眨眼,小奶貓變成小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