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秦舞的目光,錦娘與族人交換了個眼神。
“他已經失去理性淪為惡獸你再與他糾纏又有何意義?”
秦舞是絕不可能抛下修皓的,海族人雖遠離人世久居孤島但這并不意味着民風淳樸,良善可欺。
神龍島一路走來海族族地中随處可見獸類巨骨,連龐大自身數十倍的鲸魚都能獵殺為食物的種族會怎樣對待喪失人性的修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有這樣的耐心等修皓恢複理智?
“他是我的至親我絕不能丢下他不管!”
回應秦舞的是獸人越發震怒不甘的非人咆哮,錦娘再上前兩步。
“你救過我與我的女兒更對我的族人有恩,我們不會傷害你可我們也不能放任這怪人繼續肆虐族地!”
察覺到海族婦人釋放的善意和海族男子收起的弓箭,強撐的秦舞有了一絲絲安心。
“他是被獸丸控制才做出違心之事,等藥力退散他一定會清醒過來!請你們再多給他一些時間。”
秦舞的懇求讓海族人對獸人的看法産生了轉機,海族人允諾先将獸人關進僻靜的山洞等他恢複理智。
“多……謝……”
放下心來的秦舞隻覺眼前陣陣發黑趔趄兩步便脫力昏倒,是錦娘上前接住了她。
錦娘将秦舞帶回家請來族醫為她診治,族醫檢查完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中搖搖頭。
“她的傷勢太重損耗髒腑完全是在透支生命在阻止怪人,老婆子我是治不好她了。”
族醫話是如此說仍是去給秦舞配藥,接下來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姑娘,該服藥了。”
錦娘端着湯藥過來,秦舞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對她微微一笑,似乎下一刻就會融化在陽光裡。
溫熱的湯藥散發着絲絲苦澀之氣秦舞服下卻無有所感,她抿抿唇看向錦娘。
“錦娘多謝你,隻是不用再辛苦你給我熬藥了。”
錦娘眼神一顫眼中滿是不忍垂下頭,秦舞再次看向窗外,面色平靜中有一絲釋然之意。
她已經失去了嗅覺和味覺,喝再多的藥也改變不了她身體的摧拉枯朽之勢,她現在連喘氣都累,視線中也總是出現光斑花面,也許下一刻她就會長眠不醒與世長辭,這都是有可能的。
“浪舞天地望中洲,擊空騰淩溯湍流……茫茫故地三千裡……此身迷而不可返。”
秦舞朝向東風吹來之處索性閉上眼睛,耳邊有潮聲陣陣傳來。
身處天涯豈會無歸意?怎奈歸期不可期。梅子已經不能随手摘到,回頭一瞧匆匆茫茫的來時路有些荒唐也有些可笑,人總是後知後覺地感到孤獨。
天下之大她已走過大半,而今風塵仆仆,唯念歸途。
秦舞枕着陽光閉目小憩,嘴角還挂着一縷淺淺的笑意,錦娘再來送藥時已喚不醒她了。
赤龍金色的豎瞳中霧氣彌漫升騰氤氲流下琥珀色的淚珠。
原來……不是秦舞不願見他,是他多思多欲越走越遠以至兩人錯過便再難回頭。
她至死都在想着他,念着他而他竟親手毀了她的骨灰怨恨她的無情,她對他的情是何等的情深意重!他竟是此時從别處才得知!他竟是不知該怨誰了……
天氣溫熱卻毫無預兆地下了一場雨,小魚兒急匆匆跑進山洞中避雨。
“這天怎麼說變就變剛還有太陽呢,還好食籃沒淋濕多少不然怪叔叔就要吃泡水的餅子了。”
小魚兒正是來給被關押在山洞的修皓送飯食,她站于安全距離外将籃子裡的面餅烤魚并瓜果一一拿出放在黑影面前還不忘拾掇着上一頓的空碗。
“怪叔叔快來吃飯了!”
鎖鍊發出一聲輕響黑影側動,他第一次開口。
“多謝……”
聲音嘶啞明顯能聽出原來清越的聲線,小魚兒吓了一跳退開老遠。
“你你你!你會說話?”
黑影虛笑一聲溶洞中傳出回音,滿頭亂發被骨節修長的手拂開濃密劍眉下是一雙燦若點星的清澈雙眸,小魚兒又吓了一跳結巴道。
“你你你……你真變成人了!”
小小的腦袋中是大大的震撼,小魚兒最初認識修皓的時候,對方還是個尖嘴獠牙隻知道發脾氣的人身怪獸,後來被關在山洞時間長了收斂了不少兇性也不攻擊人了,現在這般正常人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到。
修皓長久不言,他已觀察過這單純無害的小丫頭兩天,雖不知自己為何會被囚禁在此但對方絕不是天門中人并無害他之心,他旁敲側擊從小魚兒口中套不出更多話了。
海族族長百星并青壯們來到山洞時,修皓正襟危坐俨然已恭候多時了,雙方各有試探都得到想要的信息。
得知自己是被秦舞臨終托付給海族人照料的,修皓心神俱震而後一股熱流從頭頂急速灌入,好像腦袋被人扒開強行塞入段記憶,他疼痛難耐地揪頭痛呼出聲。
他全想起來了!英雄大會天下第一樓崩塌自己重傷是神母給他運功療傷,然後……然後神母逼他吃下了獸丸自己異化成聽她驅使的獸人被帶上神龍島又被交給了絕心。
絕心命令他……命令他傷害秦舞,最後理智不敵獸丸藥力的控制他重傷了親姐。
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要讓着他?他已淪為毫無理性的惡獸為什麼不給他個痛快!
秦舞傷重不治是被他拖累死的,這是一命換一命!他恨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
天雷悶響應和着修皓的懊悔哀泣,海族人見修皓瘋狂捶打自己的頭顱連聲哀嚎也不敢貿然上前。
山洞外傳來海螺的号聲,歡快悅耳的曲調竟讓陰天緩緩放晴,山洞中的修皓也在熟悉的樂聲中漸漸安靜下來靜靜聆聽。
這是天蔭城的地方小調,秦舞興緻好時便會哼上兩句他聽過不下數次,海螺的聲音時斷時續修皓便自己和聲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