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枯葉滿地的老舊胡同，祝孟軍停留在一間平房外。

少年推着自行車從他身旁走過，同他打了聲招呼：“孟軍兒叔，今天不值班啦？”

祝孟軍笑着應：“今兒休息，去玩兒啊？”

少年騎上車點點頭，“和同學去打遊戲，這是您女兒？”

祝孟軍側頭看看跟着在自己身邊，懷抱白貓的顧婉婉，擺擺手：“不是，快去玩兒吧。”

少年騎車離開，祝孟軍領着顧婉婉進入院子。

院内一共住了三家人，少年是其中一家，另一家是一個獨居老人，正坐在屋檐下剝着塑料籃子裡的豌豆。

見祝孟軍回家，老婆婆擡頭笑了笑，繼續手裡的活。

祝孟軍家在最裡邊的一個單間裡，門外是一個搭起來的簡易竈台，白磚黑線，擦拭得亮堂。

窗戶上貼着褪色的紅色窗花，祝孟軍推門帶動的風吹起一角，他來不及招呼顧婉婉坐，先去抽屜裡拿出膠水，将它粘好。

“是子晴剪的。”祝孟軍放回膠水，苦笑着，“顧小姐，你随便坐。”

顧婉婉放下金九，坐到闆凳上，“大娘不在家？”

祝孟軍清洗玻璃杯，倒了杯白開水，放在顧婉婉面前，“晚上才回來。”

“嗯。”顧婉婉應了聲，捧起微微發熱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

祝家條件簡陋，一通屋隻有睡覺和看電視的地方，雖是陋室卻也像門衛室一樣收拾得非常幹淨，就連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

許是心急，祝孟軍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你說子晴記不得之前的事了？”

來祝孟軍家裡的路上，顧婉婉向他說過這件事。

她點點頭，“鎮魂陣不止是鎮壓鬼魂，還如您所說，二十年後會讓祝子晴湮滅，現在她留在世上的時間隻剩兩天。”

說完，她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随他們一起回家的祝子晴。

一路她又消耗了不少能量，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她站在滿牆的獎狀前，自言自語地輕聲說：“我成績還不錯。”

顧婉婉收回視線，朝祝孟軍道：“現在您可以告訴我，她和姜家誠的事了嗎？”

祝孟軍眉頭皺了皺，轉身走到祝子晴的面前，雙手穿過她朦胧的身體，打開一個木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藍色圓形鐵盒。

是個鏽迹班班的餅幹盒，裡面早已沒有了奶油香，被紙墨的氣味填滿。

祝孟軍從裡面拿出一疊祝子晴的成績單，疊得整整齊齊的。

他将它放好，又拿出那封警察在祝子晴書包裡發現的遺書。

一張普通的作業紙，上面寫着娟秀的字。

【爸爸媽媽，我有聽你們的話，試着去反省自己的問題，去詢問孤立我的同學為什麼他們不喜歡我，去告訴老師我被孤立。可他們都隻是笑着鬧着，那一刻我覺得老師、同學，甚至你們都看不見我的存在，我好像一個透明人，沒有人在意我的發聲，沒有人在意... ...我已經快要撐不下去。】

紙張并沒有被淚水洇濕，每一個字的筆鋒都用盡了力，紙張被戳破。

顧婉婉拿着遺書，指尖微微發顫。有了這件物品，她可以用鬼術回到她寫遺書的當天，落款是在九月十七，開學後不久。

她征求祝子晴的同意，“我要回到你寫遺書的這天，可以嗎？”

祝孟軍見她對着一方空氣說話，也将頭轉了過去。

祝子晴看了看遺書上的字，仿佛事不關己，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好。”

得到同意，顧婉婉擡起雙手，結出鬼術手決。指尖浮動黑氣，她将遺書折疊握在手中，而後擡手握住祝子晴的手。

進入祝子晴的記憶裡。

這次她是作為旁觀者，站在僅有一人的教室裡。

祝子晴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

女孩穿着髒兮兮的校服，學生頭沒有遮蓋住她紅腫的臉頰。她靜靜坐着，看窗外秋日陽光鑽進教室，穿過牆上的名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又落到桌上的這封遺書上。

坐了許久，她将遺書壓在文具盒下，推開窗戶面朝陽光，起身站在凳子上。

膝蓋在窗台位置，隻要她擡腿邁出就會結束這短暫的一生。

可這日的陽光似乎太過溫柔，她留戀着，也享受着這一絲溫暖，直到背後傳來一道急迫的少年嗓音：“祝子晴，你下來。”

顧婉婉與她同時回頭。

少年模樣的姜家誠躬着腰身，單手靠在教室門上，不停地喘着粗氣。

祝子晴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一隻腳擡到了窗台上，柔聲說：“你走吧，别管我。”

姜家誠不肯，但也不敢輕易靠近，緩了一口氣，緊張道：“你死了開心的是他們，他們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祝子晴沒說話，風揚起她的發絲，被淚水沾濕挂在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