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電閃雷鳴,寒雨傾盆而下。
一道流光劃過天際,搖搖晃晃,顯然禦劍修士已經力竭。
流光劃過天下第一大宗問天宗,落入久負盛名的劍峰,最終在元嬰長老宋過殿前消失不見,隻留下宋過座下三弟子江照月。
問天有三劍——君子劍、若水劍以及叛逃出門的寒冰劍。
名動天下的問天三劍都出自宋過門下,即使宋過在乾元界不甚出名,然而卻因培養出三位驚才絕豔的弟子而無人敢輕視。
如今,若水劍江照月卻渾身血迹、奄奄一息,幾乎一落地便踉跄着摔倒在地。
江照月一身青衣被血迹和雨水打污,清麗面龐透着顯而易見的虛弱,無力跪伏在地,唯有一雙黑眸熠熠生輝,讓人看了便移不開眼。
她很冷,冷得牙齒打顫、骨頭發痛,然而她顧不上這些。
縱然劍修有跨階對戰的能力,可江照月以金丹之軀對戰元嬰,竟還匪夷所思的活了下來,靈力早已在與守護獸的戰鬥中耗盡。
乃至經脈也被守護獸自爆的威力震斷,無法吸收靈力。
一雙幹淨皂靴踏入江照月眼簾,江照月擡頭望去,青年男子一席白衣,出塵飄逸,眉目清冷,并未執傘,寒雨卻一絲也沒有沾染在他身上。
陳丹青,美玉天成,天資出衆的木天靈根,年紀輕輕便入元嬰,聲名遠揚的問天君子劍。
世人隻知問天三劍師出同門,卻不知問天三劍感情不睦。
可陳丹青終究是師兄,江照月仍舊對他保有敬意:“師兄,星月草。”
少女手中靜靜躺着一株星月萦繞的靈草,正是冒死從元嬰守護獸處采來。
門中小師妹重傷,需要天階靈藥療傷。
陳丹青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并不接:“不需要了。”
江照月一驚。
難道……小師妹沒能熬過去?
不,不可能。
她出門時,小師妹傷勢雖嚴重,可傷不至死。這傷勢本不需要天階靈藥,隻是尋常靈藥會讓小師妹留下疤痕。
小師妹嬌氣,又是師父的子嗣,師父自然不忍。
更何況小師妹與她修為相當,又得師門愛護,從未缺過天材地寶,怎可能熬不過去?
陳丹青聲音有些冷:“收起你龌龊的猜想,小師妹吉人天相,自是無事。”
江照月猛地擡頭。
小師妹安然無恙,隻有一種可能。
第七星被小師妹服用了!
江照月苦苦尋覓一生的第七星,甯願自己傷痕累累也不舍得傷到一分一毫的第七星,能解開前輩們封印的第七星!
她一時顧不上陳丹青尖酸刻薄的言語,渾身的血直湧上頭,腦内是沸騰的熱,體外卻是寒意滲骨的冷,斥責道:“不問自取,是為偷。”
陳丹青背過身去,留給江照月一個近在咫尺而又遙不可及的背影,淡淡道:“我們師出同門,本是一家人,不過是用些靈藥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江照月質問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在找第七星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本就因尋找第七星受了重傷嗎?不,你全都知道。”
陳丹青側眸:“都是為了小師妹。”他微笑,“區區一株天階靈藥,小師妹用了便用了,哪裡值得記挂至此?”
他沒有明說,甚至帶着微微的笑意,目光一如往常。
遠遠看去,向來冷淡的大師兄對門中師妹笑得溫和,若有人路過,定然感慨一聲師兄妹感情深厚。
可江照月就在他面前,又怎會不知他的疏離和藏在皮囊下的鄙夷。
以及那微妙的指責,似乎她是一個不顧同門安危的、自私自利的人。
江照月挑眉:“你以為你與小師妹就情比金堅?你修為比我高,卻不為小師妹親取靈藥,反而要用第七星倒逼我這個受傷的師妹去。如此也便罷了,可你居然擅自挪用第七星。你施舍給小師妹的,究竟是你的,還是我的?”
陳丹青是一流修仙世家的遺孤,慘遭滅門之禍,反而愈發注重維持自己名門貴公子的形象。
江照月看在眼裡,從不聲張,可第七星是江照月的逆鱗,陳丹青敢碰,江照月也不會再留給他體面。
佩劍與主人心靈相通。
“嗡”的一聲,陳丹青的山水劍已然出鞘,懸在江照月鼻尖一寸處,殺機畢露。
然而江照月絲毫不懼。
陳丹青不會殺她,他決不允許自己背上手刃同門的惡名。
“施舍?你也配說這話?”他緩緩睜眼,将山水劍收回,居高臨下,直視江照月的眼睛,忽然道:“你不求我?”
江照月壓下喉間的腥甜,撐着靈劍挺直脊背,盡量讓自己吐字清晰:“求你做甚?”
陳丹青胸有成竹:“師兄妹一場,你求我,我便來。”
金丹戰元嬰,傷得這般厲害,他這個師妹又一貧如洗,若不及時求助于他,沒有高階丹藥蘊養,恐怕會對未來的修行不利。
陳丹青自認為了解這位師妹的秉性。
愚鈍,對力量的渴求卻近乎執着。許是天道酬勤,竟真的讓這般愚笨之人越過天資聰穎的小師妹,擠入問天三劍。
劍峰的招牌裡,有她一個。
憑心而論,他倒是有些欣賞她。
若不是師尊的命令,他也不願意出面做這個惡人。
江照月微笑:“慢走不送。”
她清楚陳丹青的意思。
要她求他。
卑躬屈膝,求一個将苦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人?
真是笑話。
經脈寸斷,再高階的靈丹妙藥也不能讓江照月繼續修行。
可靈丹妙藥能讓江照月活下來。
元嬰守護獸讓她的身體千瘡百孔,沒有靈力蘊養,注定活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