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下樓，範惜故意落後一步，讓林盼睇率先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對于範惜的小動作，林盼睇沒有察覺。

林姑母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範惜過來了，正想陰陽怪氣兩句，就看到了來人的臉，整個人愣了一下，嫉妒和欽羨混雜在一起，讓她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真是人靠衣裝啊，換了衣服，就變得像個城裡人了。”

城裡人？

聽到這個描述，林盼睇沒有覺得是被誇獎，倒是有些難堪，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别的什麼來。

她底子本來就好，更何況還是在一個青蔥的年歲，一個最容易被改變的年紀。

俗話說得好，一百遮百醜，林盼睇的五官本就清秀，換了身衣服，她本就姣好的面容終于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确實像換了個人一樣，之前的自卑還在，隻是在别人的眼中，卻已經變成了内斂和謙虛。

現在，她的外貌，更是像極了範母，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懷疑兩人的母子關系。

許是對她現在的樣子滿意，即便是她還像之前一樣不善言辭，沒有回答林姑母的話，也沒有人指責他。

範父更是沒有說一句重話，反而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微微颔首道：“這才像我的女兒。”

林盼睇嘴巴動了動，像是想扯出一個笑容，卻失敗了。

她或許是想問，隻有穿上體面的衣服，才能被稱為你的女兒嗎？

不管穿上什麼衣服，她不還是林盼睇嗎？

那他們認的是衣服還是人？

“快入座吧。”

範母淺笑，溫柔的呼喚兩人。

“來，坐我身邊。”

林盼睇順從的被範母牽過去，像是魂不守舍一般。

範惜在她身邊坐下，有些擔憂，隻是什麼都沒有說。現在的氣氛還算融洽，她若是關心過了，反而會起反作用。

範父是半路發家的，一開始一家人吃飯沒什麼規矩，畢竟他忙得很，經常在外面應酬。

後來，等他越來越有錢了之後，家裡的規矩也越來越多。

這些規矩都是用來約束範母和範惜惜的，當然不包括他自己。

就拿現在來說，吃飯有吃飯的規矩，每人旁邊站着一個穿着制服的小姑娘，殷勤的為衆人布菜端茶。

看起來十分唬人。

林姑母哪見過這樣的場面，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哪還有之前嚣張的氣勢，手足無措一般，十分拘謹。

從範父的表情來看，對現在的氛圍，他滿意極了。

這種所有人的表現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覺，讓他心裡十分舒暢。

“動筷吧，不要客氣。”

他這樣說完，餐桌上的氣氛也沒有變得輕松，就算是範母也是小心翼翼的。

林姑母看着桌子上那些精緻的不得了的菜品，根本不敢下筷。

身旁的小姑娘溫溫柔柔的詢問，她卻阿巴阿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盼睇垂着頭，卻也将林姑母那邊的動靜都收在了耳朵裡。

範母讓身邊的人給林盼睇布菜，輕聲道：“吃吧，聽林姑母說你最喜歡吃蔬菜了，多吃點。”

林盼睇心中有些苦澀，她哪是喜歡吃蔬菜，隻不過是因為家裡的肉食都屬于林滿意罷了。

記得之前有次放假，她回到家，桌子上竟然破天荒的出現了肉菜，除了豬肉之外還有魚。她很清楚，那天是林滿意的生日，她沾了光。

但她也已經快有半個月沒有回家了，在學校經常吃不飽，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幾筷子的魚。

即便已經很小心沒有動魚肚子上的肉，還是被林母訓斥了。

“自私鬼，隻顧着自己吃，一條魚都快被你吃完了，别人還吃不吃了？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他都沒有吃幾口。”

林盼睇弱弱的反駁，“他不喜歡吃魚啊。”

“他不喜歡，就你喜歡？你看看别人動沒動筷子，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沒人替她說話，也沒有人關心她的心情。

她低着頭，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好像所有的注視都是一把把利刃戳在她的身上。

從那句話開始，她再也沒有往魚那裡伸過筷子。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再也沒動過飯桌上的肉。

現在林姑母竟然說，她是喜歡吃蔬菜的？

何其諷刺。

“謝謝，”林盼睇聲音小小的。

範母眼中又泛起了淚花，“多吃點，不要拘束。”

即便她這樣說了，林盼睇也沒有大吃特吃，隻小口吃着自己碗裡的食物，看得範母又是淚眼婆娑的。

這孩子受了多少苦啊？

“真好吃，”林姑母驚訝道：“這滋味趕得上縣城館子裡的了。”

範父沒有責怪她的大驚小怪，笑着道：“沒有沒有，隻是家常便飯罷了。”

“家常便飯？”林姑母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這還家常便飯呢？村裡的席地都沒有這麼好的。”

“呵呵，”範父笑道：“這是做過國宴的廚子，比村裡的厲害點。”

“那怎麼能叫厲害一點，真牛逼，”林姑母真心誠意的誇獎。

即便她沒什麼見識，這樣說出來的話，也讓範父十分受用，“哪裡哪裡，喜歡就多吃點。來嘗嘗龍蝦，今早空運過來的，十分新鮮。”

林姑母受寵若驚的端起了碗，“龍蝦還能坐飛機啊？乖乖，這麼大，還以為是什麼怪獸呢，我也是吃過龍蝦的，隻是沒有這麼大，還有鉗子。”

範父笑道：“海裡的龍蝦，當然是沒有鉗子的。”

“原來是海裡的。真厲害。”

“呵呵。”

範父的心情好了很多，林姑母的話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面子比天大，隻要做足了面子上的工程，什麼都好說。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親生女兒在鄉下長大，但不能忍受自己因為這個丢了面子。

好在林盼睇老老實實的，除了一開始土氣點、小家子氣一些，沒有鬧出什麼别的笑話，這也讓他心裡好受了一點。

範惜全程縮小存在感，隻顧着吃自己的，絕對不去觸範父的眉頭。

但，範父這種人是最喜歡在飯桌上訓斥孩子的，就算是範惜頭都沒擡，還是沒能躲得過。

“惜惜啊。”

聽到範父的聲音，範惜背上的汗毛立馬豎起來了，她是真的很讨厭跟這樣的中年男人說話。

一副趾高氣昂，好為人師的樣子，十分令人厭煩。

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

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範惜放下筷子，咽下嘴裡的食物，緩聲道：“怎麼了？”

“知道以後要怎麼做了嗎？”

指的什麼？

謎語人，聽不懂。

範惜搖了搖頭。

範父笑道道：“要好好學習啊，以前你是什麼身份，現在又是什麼身份，言行舉止都要注意一點了。”

哦，這是在點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了。

範惜呵呵一笑，“學習改變命運。”

看着一向喜歡跟自己頂嘴的女兒露出這樣乖巧的神情，這讓範父十分受用。

“是啊，以前怎麼跟你說的，現在都明白了吧？”

“大人關心你都是為你好的。”

“就算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也不會虧待你。”

“隻要你懂事一點。”

聽了範父的話，那叫一個如鲠在喉、如坐針氈。

讓人十分不舒服。

範惜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選擇閉嘴，讓他一個人自嗨。

反正，這個時候，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這個人也聽不進去的，相反還可能會惹怒他。

畢竟，範父這個時候隻是想輸出自己的觀點，侃侃而談，根本不管在場的人是什麼想法。

林姑母一臉聽聖經一樣的表情，她不見得能聽得懂，但是，附和讓她有種自己也高高在上的感覺。

“是啊，說的真不錯，盼睇你也聽聽，你看你爸說的這些話，比那老師說的都好。”

範父好像是剛想起林盼睇也在似的，看向林盼睇問道：“平時成績怎麼樣？”

“還行。”

範父道：“你那小地方的成績，算不得數。教育資源就不一樣，成績怎麼能同日而語？不是我說，這邊的教育資源那可是很好的，在全國都是有名的，到時候你要是考不上大學，就跟範惜一起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