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妾身不認得。”
婦人瞬間不顧體統地去扯歲檀的衣袖痛哭起來:“王妃您不能出了事就不認奴婢了啊,奴婢日日給您送飯,不敢違拗您的任何吩咐,怎麼出了事,您反倒說不認識奴婢了。”
說罷,她又哭着去扯一旁的初桃與晴夏,“初桃姑娘,晴夏姑娘,你們倆日日陪着王妃,可不能裝不認識我。”
初桃與晴夏見殿中人被這凄厲的哭聲将目光齊齊打在她們身上,哭着垂下了頭,想推掉婦人拉扯她們的動作卻又都不敢。
坐在上方的許貴妃問:“這廚娘說得可是真的?你家主子不認得,你二人也不認得?說實話,才能保命。”
話語中赤裸裸以性命相要挾了。
初桃與晴夏再度重重地嗑腦袋:“奴婢們認得,這幾日也的确是她來送飯。”
其實日日給歲檀去送飯的,的确就是這婦人,隻是歲檀一直在屋中,每回用飯時都已經由初桃與晴夏端到屋中,因此歲檀便從未見過這婦人。
許貴妃又追問:“那你們二人可曾見過你們主子與這仆婦說話?”
初桃與晴夏一塊兒搖頭。
許貴妃:“想好了,是沒瞧見不知道,還是的确沒有?”
正此時,殿外忽有聲音響起。
“淑妃求見。”
皇帝道:“快請進來。”
淑妃生得膚白貌美,身上透着一股子飽讀詩書的書卷氣,行動端莊得體,入殿後不疾不徐地同皇帝與貴妃見禮,不驕亦不躁。
皇帝看着同她很是敬愛,叫她坐在自己另一側,語氣溫和道:“愛妃怎麼來了?”
淑妃款款落座,道:“妾本在這附近賞花,遠遠看着貴妃姐姐帶着江王妃過來了,瞧着面色不大好,妾唯恐這其中有什麼緣故。陛下您又是男兒家,既是貴妃姐姐的夫君,又是江王妃的伯兄,左右都是您的親眷,偏袒了誰都不好,便想着跟過來幫着您寬寬心。”
淑妃一番話裡,将今日的事說成了妯娌間的龃龉,打的也是怕皇帝夾在中間難做的關懷由頭,怎麼不叫人覺着貼心呢。
果然,皇帝好像被說得心中柔軟了許多,看淑妃的眼中滿是柔情:“愛妃向來體貼朕。這事外頭的人可跟你說明白了麼?”
淑妃淡笑點頭。
皇帝問:“愛妃怎麼看?”
淑妃道:“妾覺着江王妃仁善,還在慈幼局時便對局中的癡兒多加照顧,是才有了如今能治癡兒的名聲。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覺着孩兒煩人,存了叫孩子難受的心思。是以,妾覺着,定是刁奴作祟,誤将相思子混入了紅豆之中,不想竟害了小公子的性命。為怕貴人責罰,這才憑空拈造了主子的閑話,想叫江王妃為她扛下這罪責。”
皇帝道:“愛妃說得有理。想是這刁奴自知卑賤,難逃一死,便想着攀污主子。”
許貴妃眼看着這事就這麼被淑妃說成了是那廚娘作祟,忙道:“陛下,其中真僞,不能單憑口中論斷,還請陛下派人徹查。”
聽她口中的語氣,似乎笃定倘若徹查,那便真的能查出東西來,想來,她除卻這廚娘,還做了許多完全的準備,等着人将證據搜了去。
淑妃卻附到皇帝耳朵上,用着隻自己與皇帝聽到的聲響,對皇帝說:
“依妾看,此事乃家事。若大張旗鼓叫有司去查,無論結果如何,叫底下人傳出去,未免會叫百姓們議論紛紛,反不顧真相,背地裡編造出些謠言來,反叫皇家為天下人恥笑。無論真相如何,犯下大錯的隻能是這下人。”
說罷,淑妃仍是那副淡然守禮的溫和模樣看着皇帝。
皇帝聽後,半晌後開口道:“好了,此事全為底下刁奴所。來人,将這刁奴拖出去杖斃。”
那廚上的婦人聽後,頓時吓得癱倒在地,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許貴妃身側的姑姑先一步用帕子堵了嘴。這婦人隻得目眦欲裂地看向許貴妃,發出嗚嗚的聲響被侍衛們拖拽了出去。
許貴妃憤恨地看了眼淑妃,又看了歲檀,心道這二人何時竟勾結在了一塊去。真是賤人紮了堆。
正此時,一直跪在下首,面上像被抽去了精神一般,面如死灰的許睿的母親許夫人,用袖子抹了抹面上的淚,生平頭一回在禦前不膽怯了。她忽膝行到大殿前方,語氣悲涼。
“臣婦與夫君成婚十餘載,隻有一女一兒。早些年蘅棠被歹人擄去,命喪黃泉,臣婦與夫君也再沒能生下第二個孩子。
“臣婦日日禮佛,施粥茹素,原以為佛祖寬宥了臣婦,終于又将睿兒賜給了臣婦。可是如今臣婦才知,佛祖沒原諒臣婦,蘅棠也沒原諒臣婦這個母親。
“想來,是蘅棠這些年在下面寂寞了,要尋睿兒去陪她。當年都怪臣婦,怪臣婦沒能看顧好蘅棠,如今又沒能看顧好睿兒。
“臣婦再無顔見過夫君,臣婦這便下去陪他們姐弟。”
話音才落,許夫人驟然起身,直向殿上頂梁的金柱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