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的天空下,悶出轟隆隆的雷聲,瓢潑的雨敲打着地面,濺起混着血的泥水。
濕透的頭發糊在臉上,不斷滑落的雨水讓視線模糊不清,衣衫緊緊黏着身體,男孩感到一陣冰冷。
他探着身子,小心翼翼沿着牆根前進,背後傳來聲響,身體在瞬間緊繃,他警覺地回頭張望,一隻斷了腿的蛤蟆從血雨中爬過。
松了一口氣的他回過頭來,剛轉過牆角,就腳下一絆撲倒在地,眼前赫然是一隻血淋淋的斷臂,而身下壓着的,正是那斷臂的主人,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後腦勺頓時發涼,男孩一時間竟爬不起身,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幾秒後他大口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顫抖地走着,直到一角落,他搬開堆在牆角的壇子,靈活地趴下身,鑽進一僅能容納小孩身體的破牆洞裡。還未從洞裡鑽出去,他便怔在原地。
牆内不遠處,五六個人身穿黑甲,立于兩旁,中間的男人高大健壯,他的盔甲與人不同,獸頭吞肩披膊後延伸出暗紅的披風,布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迹。
他掐着面前女人的脖子,狠聲道,“你騙我,你的方法根本沒有用,還害死了我們大半的戰士。還好我留了後手,才能站到這裡,現今,是我們赢了。”
女人揚起嘴角,哂笑出聲,“活了幾千年,我竟然才把你看透。赢了又怎樣,你以為你能永遠赢下去嗎,我勸你早日回頭,你造下滔天殺孽,必遭反噬。”
女人最後兩字,咬得格外重,男人聽此更加憤怒,手頭的力道顯然更重了些,“你一個女人,也配對我的宏圖偉業評頭論足?”
“那你就讓我永遠閉嘴。”女人眼中滿是不屑,像是在審視眼前的男人,“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愛過我。”
“從未。”
像是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女人臉上格外甯靜,她閉上眼,手中開始畫出符号。
“不好,都後退!”男人喊道。
瞬間女人的額頭金黃的印記閃現,随後周身繞着光芒作爆發之勢,随即,光亮迸出。
男孩緊緊捂着嘴,喉頭堵脹地酸澀,淚水從眼角滑落,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娘親了。
世界頓時陷入黑暗。
幾乎是動用了九成的力量,桓舟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掌心靈力不斷彙入鶴霄體内。
忽然鶴霄半撐起身,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濕潤的眼角和鼻頭的酸澀提醒他,現在才是真實。
桓舟收力,焦急詢問道,“你怎麼中毒了,還中了兩種!第二種甚至緻命!師兄,你不是這麼不小心的人,要不是你靈力深厚,恐怕早就!”
“兩種?”鶴霄倚在桌上,眼神似有思考,“是我大意了。”
今日除了淮玥為他熬的粥,他并未進食其他,除了那所謂的解藥。
而煎藥之人……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從鬼界回來那晚看到的身影,是——符憐雪。
從第一次見到她起,直覺就告訴鶴霄,這個人來意不善,他本以為她的接近是為了淮玥,可沒想到她真正的目标,竟然是他自己。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已經幫你逼出來大半,剩下的你定期來我這裡清理就行。”桓舟擦完額頭的汗,倒了杯水喝。
“阿舟,謝謝你。”鶴霄又咳嗽兩聲,“但恐怕我暫時來不了你這兒了。”
“你要跟着她一起去龍華國?”
“是,畢竟我是她的……”
“停停停,不用解釋,我都懂。”桓舟聽完一點都不意外,戲谑調侃道,“也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說利用利用的,我看你都快把自己搭進去了。”
鶴霄面色突然一沉,“不,不是。”
他隻是一具被仇恨驅使的傀儡罷了,怎麼會去相信這世界可以真心換真心,又怎麼敢說自己對别人存在絕對的真情,一切,都是隻是因為有利可圖。
他對淮玥好,隻是因為愧疚,他确信一定是這樣。
“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師兄你為何總是要把自己限制在過去的框架裡呢?”
鶴霄直接起身去,不再理會桓舟的話,“你明早去辦兩件事,一是把這信交給西市的鹿麗娘。二是告訴步家,讓他們準備好人手。還有,幫我盯一個人,符憐雪。”
随着鶴霄話畢,一封信出現在桓舟面前,在桌上随意拍着的指尖突然停下,桓舟微皺起眉,語氣中帶着難以置信,“你是說,玥姐姐身邊那位琴師?”
“是。”
鶴霄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道,“等解決了我的事,我一定幫你找回那東西。”
随即,鶴霄的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桓舟又倒了一杯水,自嘲一笑後仰頭喝盡。
可能是昨日照顧鶴霄有些疲累,淮玥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她走出門,白樂正在院中追着飛蟲,撲來撲去格外可愛,輕喚一聲便跑到淮玥腳邊,撒嬌似的蹭着。
她蹲下将白樂抱起,輕輕撫摸着,“小冰雲獸啊小冰雲獸,怎麼不見你長大呢,你什麼時候才能保護我呀,那時候,我就把你霄哥哥解雇了!嘿嘿,又省一份錢!”
“誰要解雇我?”鶴霄提着食盒,跨入院中。
淮玥心虛地背過身去,不再發話,突然她反應過來,沖到鶴霄面前,“你好了?還有,戴個面具幹什麼?藥吃了嗎?”
“玥老闆,你問題好密。”鶴霄提着食盒向餐桌走去,“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