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鐘,歐米迪娜甚至覺得自己會因為窺破這可怖的秘密而被面具青年動手處理後患,卻不料,下一個刹那,那張熟悉的面具就重新出現在青年臉上,對方的樣子看上去甚至比她更加慌亂,就連自己的臉都不敢過度碰觸,隻是将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擺出一個不會讓人過度關注的姿勢。
青年手中的動作停了一會兒,精靈少女也在暴雨之間掙紮着握住檐梢,将自己的身體在屋頂上固定住,輕輕一躍攀上梯子。
“對,對不起,”歐米迪娜都快哭出來了,她顫抖着将身體縮成一團不敢動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會……”
面具青年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這個反應,也仿佛沒有在意她的道歉,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确認它還在應該在的位置。重新戴上那張遮住全臉的鐵面具之後,他就像找回了自己原有的某些堅持似的,恢複成讓隊友們更熟悉的,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他似乎感覺不到這場暴雨,唯有修補屋頂才是他現在唯一關注的事情,隻自顧自地手握木條修補屋頂,仿佛沒有看到她的存在一般,就連幹活的動作都不曾變過一下。
暴雨劈頭蓋臉地砸了他一身,他卻恍若毫無所覺,仿佛自己的身體隻是一具無知覺的魔偶,或是某些令人憎厭的存在,仿佛有一句不甚清晰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吐出,在雨幕之中卻是聽不大分明了。
歐米迪娜這才覺得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她渾渾噩噩地沿着梯子爬下屋頂,依靠清理屋中那些已經快被雨水灌滿的盆盆罐罐來讓自己忘掉那張可怕至極的臉。
精靈們天生喜愛美麗的事物,無論是貌美的人類還是其他都更容易獲得他們的好感,這也導緻他們對于過于醜陋的存在比尋常人難以接受得多,她也從未在一個人類的臉上看到一張如此醜陋到超越精靈想象極限樣子。
——整張臉上滿是青黑的瘤子,鼻子是奇怪的多邊形,一個大瘤子壓在青年的一側眼睛上方,讓他看上去像是一隻奇怪的蟾蜍,也看不清那堆瘤子下原本的皮膚顔色。
歐米迪娜壓住心口劇烈喘息着,恍惚了一會兒才将那隻盛了水的坩埚拉出屋門倒掉。
頭頂縫隙被修補的笃笃聲仍在響個不停,對方也沒有因為被她看破真容這點小插曲而停止工作,不一會兒,那條位于小木屋正中央的縫隙就被封好,木條敲擊聲又出現在另一條縫隙上方,落下的水滴也以最快的速度停了下來。
歐米迪娜沉默地換掉自己身上那件已經濕透了的布甲,用一塊柔軟的麻布包住頭發。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覺得心中歉疚,因為長相醜陋的事情說到底,也并不是她這位隊友的錯處。
他看上去已經足夠因為長相而自卑了,又被她突然戳破了真實。說到底,人類無法選擇自己的長相,她剛才也隻是因為對方的樣子太過可怕而吓了一跳而已,這隻是精靈的本能——對,就是這樣!
歐米迪娜腦中轉過一圈向對方道歉的想法,想來想去,她又決定放棄了,因為她的隊友必定不會願意再聽她提一次以前的傷心事。
——算了,這件事情她以後不要向其他隊友們提起就好,他們的處境怕是要比她現在的危險多了,也不知那座城堡裡會不會真的有惡魔存在。
她換了一件幹淨衣服,順便把小木屋整理了一下,恰逢屋頂的裂縫被補好,她就将壁爐裡的火重新燒起來,帶着些難言的愧疚感,繼續對着爐火烤起幹糧來。
在暴雨天氣,維持火焰的燃燒就變得困難許多,她忙碌了一會兒才勉強把火升起來,就着火焰的溫度烤幹了頭發。
等到她的幹糧艱難地烤好,修理完屋頂的皮耶羅也頂着一身狼狽慢慢走了回來。看到她的時候,他沉默地将濕透了的兜帽扣在身上,沒有再去打擾她,隻是自己一個人進了木屋柴房,不再出來了。
“皮耶羅?”歐米迪娜敲了敲柴房門,沉默了一會兒才做好思想準備,“你還是出來吃點什麼吧,還有你身上的衣服……”
“不必了,”青冷漠到極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态度,“你不用管我,我也沒什麼餓的感覺。”
“可是你剛才在外面這麼半天,總應該把濕衣服換下來……吧,”說到這裡,歐米迪娜給自己建立的那點勇氣轟的一聲全都散開來,她也做不到再鼓起那個靠近的勇氣了,隻能選擇溜之大吉,“皮耶羅,我把你的包袱和烤好的幹糧都放在門外了啊,我去那邊的卧室裡等着,你……你放心,等你把自己整理好之後就來我這裡敲敲門,我這回就不會再偷看你了,這件事我也會瞞着其他人。”
“……好。”門内沉默了許久,才傳來對方低得驚人的回答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