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這回被拍醒了,坐起身道:“娘,别擔心,我用那陳姨的魂魄要挾他,他肯定什麼也不敢說。”
林氏依舊擔心地道:“他不說是不說,可萬一阻止了我們的計劃——今晚張仙師就要行動了,你說怎麼就這麼巧,他那個師尊怎麼就偏偏這個時候過來。”
沈悠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娘你就放心吧,張仙師何等厲害,隻要過了今晚,我們就連夜離開這裡,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林氏這才放下心來,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道:“就是,趕緊讓那小雜種死了吧,這沈家家主的位置讓他坐着我就不安心。”
“對了,娘,我睡了多久?”沈悠拍了拍自己頭痛的腦袋。
“你還好意思說,”林氏道,“睡了快一個時辰了,奇怪,張仙師怎麼還沒過來?”
“不知道啊……”沈悠也奇怪地往窗外看了看,二人便不再說話,等着所謂的張仙師到來。
杜懷苼見再聽不出其它消息,起身正準備離開,忽然察覺到周圍細微的波動,一把按住也要起身的段無離。
一把尖利的匕首從二人頭頂飛穿而過。
他們立刻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卻見身後屋檐上不知何時多了另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将自己的臉完全罩住,不能看出面容。
下一秒,那黑衣人又擡起手,朝杜懷苼展開了攻擊。
杜懷苼與黑衣人對峙幾招,不分上下,對面那人忽然方向一轉,掉頭往某處跑去。
杜懷苼緊随其後,追着黑衣人飛馳數久。
黑衣人縱身一躍,從沈家較矮的一片圍牆上翻身而出。
終于,杜懷苼最後追上了那黑衣人,一劍穿破對方的腹部。
然而,這一劍卻沒有打在肉|體上的感覺,隻像是刺穿了一件裹着空氣的衣服罷了。
“黑衣人”中了劍無聲無息地倒地,卻真的隻是一件衣服,并沒有任何人存在。
“我們上當了。”段無離道。
杜懷苼聯想起剛才偷聽的林氏和沈悠二人的對話,立刻道:“回沈家,找沈淨遠!”
二人立刻掉頭往沈家跑,然而等他們原路返回沈家時,卻還是來晚了一步,
沈淨遠居住的院子内,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
一個同樣身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正一手掐着沈淨遠的脖子,将沈淨遠緊緊禁锢在一棵樹幹上,另一手則生生剖開沈淨遠的腹部,從裡頭硬生生地取出一顆淡黃色的金丹來!
沈淨遠面容痛苦,卻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張仙師,快給我!”一旁的沈悠貪婪地盯着那顆金丹,他如今已經吸收了整整一個月沈淨遠的靈力,隻差吞下他的金丹便可踏入修仙界了。
天資極差沒有天賦又如何,會讓他沈悠運氣好遇上了張仙師,他照樣可以邁進修仙的大門,做那長生不老的快活神仙!
黑衣人将血淋淋的金丹丢向沈悠。
沈悠興奮地接過。
杜懷苼來時便看到了這一幕,他想要上前阻止已經來不及,沈悠立刻将沈淨遠的金丹吞進了口中。
接着,黑衣人又将血淋淋的手扣在了沈淨遠的腦門上。
林氏正站在沈悠身旁看着這一幕,眼裡露出極大的仇恨與報複的快感,她罵道:“張仙師,快替我我殺了這礙眼的小雜種吧!”
沈淨遠自出生起,就成了沈家主母林氏永遠都拔不掉的心頭刺。
事到如今,她終于可以親眼看到那賤人生的賤蹄子去死了。
黑衣人五指收緊,猛地開始發力。
就在這時,一道凜冽劍氣閃過,附滿靈力的劍氣迅速朝黑衣人劈來。
黑衣人松開沈淨遠,側身閃躲。
段無離立刻上前接住了昏迷的沈淨遠,杜懷苼則擋在黑衣人面前,刀劍相向,二人展開了對峙。
杜懷苼明顯地發現,對面那人的修為在自己之上。
一般情況下,修為壓制基本不可能有勝算,但也就偏偏是這修煉狂魔杜懷苼,才有可能在面對修為高一點的對手時勉強應對。
林氏指着沈淨遠大罵道:“這小賤人怎麼還沒死!”
“娘,交給我吧。”
沈悠拿着一把長劍朝段無離沖了過來。
但不過幾招下來,段無離輕輕松松地将沈悠打翻在地。
沈悠大叫:“不可能,我現在可是金丹修為,怎麼會這麼弱?”
段無離看着他,露出一個憐憫的目光:“你本來是凡人,我不能殺你,但現在——”
他舉起冰魄劍,直直向沈悠刺去。
“張仙師,救我!我不能死!”沈悠大喊。
張仙師聽到這聲呼救,分神甩出幾把匕首,匕首直沖段無離而來,逼得他不得不用長劍抵擋。
沈悠找準時機立刻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張仙師附近。
張仙師這一分神,被杜懷苼刺了一劍。
“廢物。”張仙師痛得罵了沈悠一句,然而杜懷苼聽到這聲音,卻總覺得有些耳熟。
許是張仙師覺得再打下去沒有必要,他便一手拎着沈悠,另一手提着林氏,腳下步伐飛快,轉眼消失在黑夜中。
杜懷苼并未去追,轉身去查看沈淨遠的情況。
沈淨遠這傷若是修為還在時,算不了什麼,頂多就是沒打麻藥做了個腎結石手術。
但此刻卻不同以往,他成了個徹徹底底的普通凡人,比杜懷苼剛穿進來的時候還要凡人,這樣的傷随時可能要了他的命。
“先回無妄峰。”杜懷苼皺着眉,正要彎腰背起沈淨遠,就見段無離搶先一步已經将人抱了起來。
杜懷苼又想到了什麼,快步走到屋内,輩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正是沈淨遠的生母陳姨。
他們這才快速飛回了無妄峰。
杜懷苼将沈淨遠安置在無妄居次房内,親自為他療傷。
沈淨遠雙眼緊閉,渾身是血,呼吸也十分微弱。
段無離很快取來了傷藥,同杜懷苼一起替沈淨遠上藥。
按理來說,沈淨遠也已不是這本書的主角,他就算死亡,對杜懷苼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
但杜懷苼心裡清楚,他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了這麼久,早已把身邊朝夕相處的每個人當成了親人、朋友,如果沈淨遠真的死了,他雖不至于像段無離死時那麼心痛,但依然會感到難過悲傷。
他早就不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隻是單薄的紙片人,相反他們每一個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
沈淨遠終于止住了血,傷口在杜懷苼靈力的溫養下慢慢愈合。
杜懷苼給沈淨遠療傷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時才回自己的房間眯了一會兒,但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正巧看到段無離也從次房裡走了出來。
“清毅的傷怎麼樣了?”杜懷苼問道。
“師弟好些了,雖然仍未醒過來,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段無離答。
杜懷苼點點頭,簡單洗漱後,又去沈家看了一眼。
沈家大院果然已經人去樓空,看來沈悠母子二人的确早就做好了打算,院内的下人、管家能走的都走了,隻留幾個不知情的仆役還在打掃院子,等着主人的吩咐。
至于沈家那些家産,更是早早就被沈悠轉移出去了。
杜懷苼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沒有其它的線索,便又回了無妄峰。
等她進了屋,就見到臉色蒼白的沈淨遠躺在床上,眼睛睜着,已經醒了。
沈淨遠沖杜懷苼艱難地笑了笑,想要開口,卻被杜懷苼一根手指頭擋住了嘴。
“好好休息吧。”杜懷苼看着他道,“等你恢複了為師再找你算賬。”
沈淨遠蒼白着臉色笑了笑。
杜懷苼看他這模樣,心裡又是一陣感歎。
原主的三個徒弟裡,最重感情的,其實就是這個二徒弟沈淨遠。
原書裡他願意為了一個外門弟子蘭珂與師尊徹底反目成仇、堕入魔道,如今又願意為了他生母陳姨甘願廢除修為,承受金丹被生生活剝的痛苦。
再比如,沈淨遠在放下對杜懷苼的仇恨後,不僅主動承擔峰内大小事務,還總是心甘情願地自掏腰包貼補峰内經濟的空缺,一切都隻是因為他覺得愧對杜懷苼,他覺得要對自己的師尊更好一些。
這一切杜懷苼雖然從來不說,但他早就看在眼裡。
可沈淨遠對自己呢?
他覺得自己沒了修為是個廢人,便開始自暴自棄,甚至為了不給杜懷苼師門丢臉,還提出要退出師門。明明他那麼不願意離開師門,握着毛筆的手都抖如篩糠,卻還是不願意給師門添加麻煩,隻字未提。
杜懷苼想到這裡,又好氣又好笑,他道:“一個多月前,我要離開無妄峰的時候,你當時是不是就想跟我叔這事?”
沈淨遠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當時他想說的,他在沈家的眼線其實有将情況告訴過他,他自己也清楚若回去恐怕兇多吉少。
可他放不下自己的娘親。
但最後他面對杜懷苼的詢問時,還是沒能說出口,因為他看出來自家師尊其實心情也很不好,比他更加憂心忡忡。
杜懷苼道:“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讓為師省心,多大點事說出來會死嗎?知不知道溝通萬歲啊,溝通出來還至于受這麼多罪嗎?”
沈淨遠默默聽着,化身成師雲起的杜懷苼唠叨完之後,又替沈淨遠運轉靈力療了傷。
幾天後,沈淨遠終于可以下地走路了。
杜懷苼帶他禦劍去了無欲峰,他的娘親陳姨正在接受師雲起的治療。
師雲起對于研究解決各種邪術的方法非常感興趣,因此他一見到陳姨便不眠不休連續研究了好幾天,各種偏門書籍都翻爛了,才終于确定這是一種罕見的詛咒邪術,受詛咒之人的魂魄無法離開肉|體投胎,會一直不間斷的遭受痛苦。
這種邪術相當狠毒,解決方策要麼就是轉嫁到他人之上,要麼就是想辦法将受害者的魂魄從肉|體中抽離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煉藥狂魔師雲起終于研究出了藥方,當着沈淨遠和杜懷苼的面讓師松藍給陳姨喂着喝下。
“你母親壽元已盡,此邪術一解她便要離開人世步入輪回。”師雲起對沈淨遠道,“最後的時光,你二人好好陪伴吧。”
沈淨遠點點頭,他身子仍然虛弱,需要其它弟子攙扶着才能久站。
師雲起又将杜懷苼拉到一邊,繃着臉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徒弟剛費勁千辛萬苦從魔族救回來,二徒弟怎麼就一下子修為全廢了。
杜懷苼将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師雲起聽完,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頂,歎道:“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