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萬裡無雲,幽白的月光與堕魔淵通紅的火光平分天下。未央城内晝夜未歇,隻是今夜似乎格外的熱鬧。
無他,因為城内鼎鼎有名的暴發戶鄭家此刻正不斷傳出雞飛狗跳的動靜。路人紛紛猜測: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鄭家的寶貝疙瘩玩脫了?
讨論聲此起彼伏,随後在衆人親眼目睹一名數得上号的魔修進入鄭家之後達到頂峰。
而話題裡其中一位重要人物、最開始引起騷亂的人此刻正拼盡了全力往前跑。
溫卿塵的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胸膛處劇烈地心跳聲,吱哇亂叫的知了聲,追趕的人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好不熱鬧。
溫卿塵熟練地将這些聲音隔絕在外,專注于眼前。
朱紅大門就在前面不遠處,勝利唾手可得。
他快速計算着,他怎樣通過即将閉合的結界最安全?
空隙不在近地處,肯定是要跳過去的;而且它的形狀不規則,大緻呈現扁圓形,斜身通過最好。
溫卿塵想着,在心裡默默倒數。
十米……五米……三米……
就是現在!
溫卿塵運行功法,将靈力灌注在雙腿上,用力向前上方躍去。
身體很快便騰飛而起,他還有閑心應對身後攻擊的同時,跟捶胸頓足的仆從們揮别。
得益于他的本體是草木,而且長得很有迷惑性,為他争取到了足夠将所有人引開的時間。
不過也對,草木最難修煉成妖,靈氣、細心的呵護與機緣三個條件缺一不可。迄今為止,為衆人所熟知的也隻有水汀閣大長老養出來了。
因此溫卿塵這種野妖精,衆人見到的第一反應都不會他的本體與草木聯系在一起。
微光中,溫卿塵在人群中看見了氣急敗壞的鄭家小少爺。
他此刻正厲聲訓斥着手下的護院,那個張管事更是被他狠狠踹了幾腳。
溫卿塵覺得挺解氣的。
他現在修為低微,不能幫長樂報複這群人,如果他今夜的出逃能讓那些人挨一頓打,他就覺得挺好的。
對了,還有長樂。他當時被帶走的時候沒來得及給長樂道别。
那麼愛哭一小孩,也不知道會不會哭暈過去?醒了之後有被好好照顧嗎?
不過,隻要長樂的阿爺被救回來了,小孩的生活就不成問題。
……
不知道他突然出現在長樂面前,小孩會是什麼反應?就是……他似乎并不知道長樂的家在哪。他當初怎麼就不堅持一下呢?
……
溫卿塵的思緒跳躍且雜亂,戛然而止于一股強大的煞氣裹上他的那一刻。
他的身體被生生拽回,原本觸手可及的自由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離他越來越遠。
溫卿塵一開始是懵的,但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人圈在懷中,滿腔的憤怒沖昏他的頭腦。
他惡狠狠地朝身後的魔修瞪去。
那人戴了一張漆黑的面具——額頭隆起,眉毛高挑,眼睛一片漆黑,再下是寬大的牛鼻,兩顆犬齒長至下巴,一副能止小孩夜啼的兇惡模樣。
溫卿塵曾見過魔尊,當時他身邊的左護法似乎就是戴着這樣一張面具。
他後知後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試圖從他的身上找到不符合記憶的點。
溫卿塵不着痕迹地将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法衣可以織造出相似的款式,但刀器的刀魂卻養不出一模一樣的。
眼前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他記憶中的左護法。
恐懼後知後覺地襲上心頭。
素聞魔族左護法喜歡将人剝皮抽筋再享用,雖然他本體隻是一棵草,剝不了一點皮。
可要是這個左護法把他活生生煉化也是很痛苦的。
溫卿塵抖了抖,身體如墜冰窟。
身後的左護法似乎十分滿意他的表現,竟然發出了一聲很短促的輕笑。
那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便顯得悶悶的,但溫卿塵聽了就覺得渾身像是被針刺一樣疼痛難受。
溫卿塵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明亮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
他任由着脖子被拴上束妖繩,然後被左護法像丢破布娃娃一樣丢給後面的随從。
鄭家家主收回瞪向兒子的視線,極盡谄媚道:“這就是護法要找的人?”
“是。”
“那就好。”鄭家家主語氣不見輕松,反而緊張起來,身子又往下壓了兩分,“那幾個冒犯了您的人的下人就在這裡。請左護法大人處置。”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衆人都沒看清動作,就聽收刀入鞘的聲音響起,幾個人頭落地、身體各處皮開肉綻。
即便有了許多傷口分流,動脈飛濺出的血迹仍舊噴濕了鄭家家主的鞋面。
鄭家家主渾身肥肉都跟着顫了顫,躬着的身子快要低到地上去:“ 護法莫動氣。小的家中有一眼熱泉眼,普通人泡了都會覺得通身舒暢。左護法大人可以移步到小院,休息片刻。上好的酒菜稍後就奉上。”
“帶路吧。”
随着話音落下,衆人動了起來。
溫卿塵被迫走上了自己剛剛踏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