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在次日舉行,地點在赤雪山山頂的天池。
靠近堕魔淵一帶常年籠罩在赤紅的火光中,赤雪山的名字由此而來。每到了冰雪消融的時刻,雪水便像真的血一樣留下來,場景相當壯觀。
溫卿塵吭哧癟肚地在積雪中艱難行走,脖子上的束妖繩勒得慌。本就不太好吃的馕餅冷得像一塊鐵闆,他更沒興趣張嘴品嘗了。
好在他有阿啾陪着,不算踽踽獨行。
溫卿塵心下稍安。
這是他今早拼命争取訂下的、針對這次宴會的對策。
溫卿塵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個清晰認知:他自認為當突變發生的時候,他是無法從圍攻中脫身的。
于是他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後勤保障。
為了不引起鄭家人防備,他沒有随雲仝伯一起上山,而是一個人壓制着靈力流動悄悄爬上天池。
待溫卿塵走得近了,繞過一處隆起的巨石,視野瞬間變得開闊。
成千上萬盞燭台,如漫天星辰灑落下來
金器上點着白色蠟燭,燭淚順着燭台的邊緣往下流,漸漸堆積成像鐘乳石一般的小尖牙。
暖白的燭光稀釋了火紅的火光,天池内的景色得以展現。
那是一池夏荷。荷葉碧綠,荷花粉紅淡雅。
湖中畫舫從中間穿過,荷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撥開。
隔遠了,溫卿塵好似還能聽見裡面的絲竹聲樂。
他忍不住感歎:好會享受。
夏季酷暑難耐,幹脆搬到涼快的地方;又為了不影響賞花,點燃漫天的燈盞。
一切都很完美,就是對他這種後勤人員不太友善——太冷了。
溫卿塵找好掩體,抱着阿啾往岩石後一蹲,隻露出一雙眼睛瞵伺四周,手上不忘給阿啾喂食。
阿啾的體溫差了點,不夠暖,還有些硌手,勉強将就。
溫卿塵内心惋惜,好像還有更好的選擇但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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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仝伯按照約定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身黑衣,頭戴銀色發冠,束發的紅繩随風微揚。
他側偏着頭,面具沒遮住的地方露出利落的下颌線條。燭光不輕不重地落在他身上,像是為他鍍上一層如夢似幻的光,輕易就将他與其他人分隔開。
雲仝伯好像天生就與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不同。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按照系統指示救出目标時,小少年第一次闖入他的視野。
明明衣不蔽體,身上還沾着鞋印和塵土。但當他仰起臉,一顆淚珠從他眼角滑落時,世間一切仿佛都在那一刻暗人失色。
多年過去,他好像還是如此。
溫卿塵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他身上,餘光掃到一旁的人,見他們用癡迷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雲仝伯,眼底閃爍着劫掠和貪婪。
溫卿塵忽然想沖過去,趕走他們,将人好好地保護起來。
他隻是想着,船上已經有人這麼做了。
窈窕婀娜的女子從柱子後繞出,她擡手驅趕周圍的人,随後緩步到雲仝伯的正對面坐下,嘴角含笑。
溫卿塵詫異于雲仝伯的無動于衷。
他不是最讨厭陌生人靠近的嗎?他為什麼還要給她斟茶?搞得好像很熟的樣子。
他莫名回想起自己昨晚被雲仝伯不理不睬地晾了許久的經曆——同樣是喝茶,他們好歹還相熟呢!
溫卿塵心裡泛酸。
不過是一口茶而已,搞得誰在乎似的。
他冷哼一聲,從系統背包裡掏出一葫蘆藥酒,猛灌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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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卿塵正低頭給阿啾喂食,甲闆上傳來異動。
人聲嘈雜,有個嗓門大的人咋咋呼呼地叫喊:“我冤枉啊!夫人命令我出去尋找引氣入體的靈藥,鄭家遭劫那天我根本不在場,那些都是平日裡受老爺賞賜的,我自己處理了怎麼不可以。你們抓錯人了!”
溫卿塵聞言,擡眸看去。
隻見被一群侍衛圍在中間的男人苦苦叫屈,矢口否認偷了東西。
負責侍衛的領頭不耐煩與他過多争執,發話:“壓下去。”
一群侍衛領命,蜂擁而上,将人壓得死死的。
鬧劇就此收場。
溫卿塵抽回視線,朝雲仝伯所在的方位掃去。
第一次,他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
第二次,他以為船掉頭了;
第三次,他确認是雲仝伯人不見了!
溫卿塵開始四處尋找,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慌張和恐懼混雜在一起的情緒。
他病急亂投醫地向阿啾詢問行蹤。
猕猴桃不理解,但給面子地回了兩聲。
溫卿塵與黑豆眼正正對上。
他歎一口氣,撥了撥阿啾腦袋上的呆毛,語氣鄭重地道:“乖乖待着。”接下來就靠你了。
溫卿塵把本體連帶一個小雞木偶塞進阿啾的專屬小背包的夾層裡。
如果到時候情況不對,他就掐訣讓木偶活動起來。
阿啾被一隻兇猛的雞妖追過,一半的屁股毛都被啄光。
自那次之後,它就怕上了這種地上跑的、帶尖尖嘴的毛茸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