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熾熱,土地好似被蒸發掉了一半,地平線緊跟着下降。
溫卿塵從飛舟上下來的第一瞬就受到了陽光全方位的鞭笞,被曬到的皮膚都火辣辣的疼。
他悄悄往右後方退了一步,躲到雲仝伯的影子裡,翹首企足。
其實他也不用踮腳,因為那團白霧已經漲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接天連地,仔細看還有無數個黑點在裡面遊動。
那是一種與飛翔截然不同的姿态,紅隼也可以通過煽動翅膀在空中懸停,但那也是在有風的基礎上。
目測下,白霧的質地類似凝膠,風估計吹不進去,更何況這裡根本沒有風。
劉三福退了兩步,顫抖着手指向白霧的位置:“就是那裡!”
他的瞳孔放大,幹瘦的身體搖搖欲墜。
溫卿塵伸手将人扶住。
體溫透過夏日單薄的布料傳來冰涼的觸感,比他的體溫還低。
他直覺不對,關心道:“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幫……”
劉三福慌忙躲開,打斷溫卿塵的話。
他手局促地搓了搓袖子:“我、我還好。”
“你……”溫卿塵正欲繼續關心,劉三福就倏然轉頭用驚恐的眼神看向遠處,“火。”
溫卿塵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入目是滔天的炬火。滾燙炙熱的火焰讓周圍的空氣瞬間上升了幾個度。
裡面的黑影試圖沖破白霧,不過剛剛露出個頭便被熊熊巨火瞬間化為灰燼。
臨死前,那些黑影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聲音類似嬰兒啼哭。
溫卿塵揉了揉被刺得嗡嗡作響的耳朵。
風将滾燙的熱浪吹來,他仿佛置身沙漠,每一口都是幹燥、滾燙的空氣。
這是他本體最不喜的環境,水分的快速流失會讓他陷入虛弱狀态。
他連掐了幾個訣,但效果都不好——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黑紗,眼皮變得格外沉重,肺部像是有火在灼燒。
他好怕自己會在下一秒變成一盤類似烤韭菜之類的熟食品。
溫卿塵怕死了。
他掙紮着擡步上前,扯住雲仝伯寬大的袖袍,輕輕搖道:“停一下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些啞,因為虛弱,帶着些近乎撒嬌的語氣。落入人的耳中時,會激起一陣酥麻感。
“我要枯萎了。”
青年不知道自己在用多麼懇求的眼神看着雲仝伯。額頭上熱出的虛汗滑落至眼角,仿佛一滴半懸未落的淚。
他眼眶發紅,姣好的唇線被他用力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快要被烤熟了。”他的意識已經迷離,靠着本能又可憐兮兮地說。
如果他的本體在場,葉尖尖一定已經垂了下來。
麻煩。
因為魔尊龜縮不出來而煩躁的心情,頓時像有把火在燎。
雲仝伯收回火焰,試圖将袖子抽出來。奈何溫卿塵抓得太緊,他一扯,青年就這麼輕飄飄地被拽了過來。
細白的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腦袋緊跟着挨了上來。
雲仝伯的身體僵了一瞬,心中的火氣莫明消了大半。
他迅速冷下了臉,想把人甩開,偏偏青年不如他意。
溫卿塵在植物本能地驅動下,會用力攀上具有支撐力的東西、以免真的倒伏下去,成為一顆死草。
由于溫卿塵抱得太緊,雲仝伯不得不駐足等待。
好友的告誡言猶在耳:“你這顆蘭草太弱了,很嬌貴。想養好,難呐!”
确實難,雲仝伯額頭上的青筋在跳,他好懸才忍住把人擊退的沖動。
“你抱夠了嗎?”雲仝伯咬牙切齒地問。
溫卿塵懵懵懂懂地答:“沒。”
雲仝伯周身環繞的寒意進一步加強。
溫卿塵被凍個激靈,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他結結巴巴地道:“好、好了。我們走吧。”
他松開手,兩隻爪子上還殘留着雲仝伯的體溫,他尴尬地不知如何安置。隻好抱起阿啾,狠狠揉搓。
溫卿塵的按摩技術純熟。
一分鐘後,順毛的猕猴桃變身舒爽愉快的炸毛版猕猴桃。
—
随着火焰被收回,四周的溫度降了下來,空氣開始流動。
烤肉的味道與白霧一并散去,露出村子原本的容貌。
黑瓦斜檐,泥土夯實的牆,屋舍連成排。零星個别的小道從主村道延伸而出,宅子就在那裡落下。也有破敗的屋舍,屋脊窪陷,荒草經年。
有一條不寬的河道從麥田中穿過,于村道盡頭交彙出一道窄橋後,蜿蜒地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路上很寬敞,剛剛那一把火好似把污穢都燒幹淨了。
溫卿塵放下阿啾。
一行三人一豚緩步朝村落靠近。
微風将一道細細的呼救聲送來,時不時就頓一下轉為兩聲凄苦的哭聲,聽着怪滲人的。
劉三福步伐略顯僵硬,随着靠近,他的行進速度越發慢了下來,臉上滿是畏懼。
溫卿塵幾次提出幫忙都被拒絕了。
他也就沒再堅持,專心給阿啾摘葉子。
鄉下的土路并不好走,高溫之後闆結的路面裂開,稍不注意就會被突出的土層絆個趔趄。
好在劉三福雖然有點神思不屬的樣子,但步伐還算穩健。
溫卿塵想着,腳尖蓦地一疼——他踢到了一個重物,雙手在空中打了個撲棱,十分艱難地穩住身形。
他剛剛就差一點,差一點就破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