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興失眠了一晚上,眼底一圈青黑,整個人顯得恹恹的,全然沒有了往日舒朗熱情的模樣。
溫卿塵一邊拿着小本子繼續默寫記憶裡與尊者相交甚密的人,一邊觀察表現異常的景興——病人心情太差會影響康複進度,可不能叫他砸手裡。
一早上過去,溫卿塵沒寫幾個名字,倒是因為景興的臉色越來越差,連着瞧了人許多次,他欲言又止,不知從何安慰起。
同門背叛,昔日最尊敬的師尊連同旁人謀奪自己的性命,怎麼看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瞧瞧孩子,跟個缺了水的小苦瓜似的。
雲仝伯自诩不是什麼吝啬之輩,但溫卿塵這一早上看景興的次數都比看他的多。
世人都喜歡分親疏遠近,别人一來就頂替了自己的位置,沒有人不會因此産生危機感。心底的醋壇子早已被他打翻在地,基本的理智讓他沒做出把人“請走”的行為。
“景興師弟有事不妨直說?”雲仝伯不禁開口提問。
溫卿塵忙附和:“對啊,你有什麼事可以直說。”
景興擡頭看了雲仝伯一眼,轉頭看向溫卿塵。
在肚腹裡打了無數個轉的話終于在此刻得到契機,一舉沖破名為“喉嚨”的關竅。
他把思考了一夜的計劃合盤托出,目光熱切地看着溫卿塵:“我們一起回去吧,一起揭露尊者的陰謀。”
“我不同意。”雲仝伯第一個提出反對。
景興不解,語氣也冷了幾分,問:“為什麼?”
溫卿塵敏銳察覺到兩人有針尖對麥芒的苗頭,迅速伸手按住雲仝伯,示意由他開口替他解釋道:“他是怕尊者再次對我下手。”
景興敏銳察覺事情不對,問兩人:“尊者如此愛重你,怎麼會對你下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溫卿塵就知道他會這麼問,長長歎了一口氣。
元泾尊者的目标是他們,景興隻是因為仗義執言就招來殺身之禍,算是被他們牽連的第一個人。
換而言之,景興現在已經被迫站到了他們這邊了。
如果他連真相也無法得知,是否有些殘忍?
溫卿塵想着,朝雲仝伯投去确認的眼神,見他點頭答應,溫卿塵便組織了一下語言,否定道:“沒有誤會。他是親自下的死手。”
溫卿塵過于直白的話,讓景興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隻好從最近發生的事情開始,逐漸說到元泾尊者的最終目的——奪取雲仝伯身上的神位。
他曾經作為尊者手裡的刀,是當下對他所做罪惡了解最清楚的人,是絕對會被列在他《死亡名單》上的。
“現在,這個名單還多了一個、你。”溫卿塵最後用一句話總結,接過雲仝伯遞來的熱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潤了潤。
景興:“我明白了。”
溫卿塵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他忽然感覺自己似乎跨過了一道無形的門檻,離眼前之人更近了些?
景興擡眸看向溫卿塵:“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們找足證據,一擊得中,否則将會一直呆在這個怪圈裡,躲躲藏藏、難得見光?”
“是。”雲仝伯搶先接過話頭。
溫卿塵還從未對他說過這樣大段的話,景興憑什麼?
雲仝伯知道自己的妒忌來得毫無理由且幼稚,但他還是做了。
——他得不到的,别人自然也别想得到。
雲仝伯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碟糕點,裝作不經意地往溫卿塵的面前一放。
他太知道溫卿塵喜歡什麼,斥責自己行為不當的同時,病态地享受着青年成功被他設法分散注意力的喜悅。
他瞥了一眼還要開口的景興,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兩人的視線相交,在空中碰撞,互不相讓,隐約間似有電光一閃而過。
雲仝伯在溫卿塵看不見的地方握緊了拳頭。
男人最懂男人,他就知道景興并沒有放棄。
小時候能因為分栗子時他多了半顆而跟在他屁股後面追上半天的人,長大又怎麼會輕言放棄?
“你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景興眼裡早已收起方才的柔和,露出底下的鋒芒。
都是當過宗主的人,雲仝伯根本不杵景興這些小把戲。
他端起桌上的茶壺往溫卿塵的杯子裡添了些,舉止自若。
“自然是等。”
“等?”景興險些沒穩住自己表情,開口打斷,“靠等怕是不行吧?守株待兔,也得人傻到肯往上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