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吧。”
“是。”
話音剛落,黑衣男子将手中火焰翻掌落下,撣入水中揚起火勢把四面八方黑蛇燃成紅炭灰燼,空中浮塵混雜着苦味。
水中火順着山口出向外傾瀉,速度極快像巨龍一般舔着舌騰飛出山體,随着瀑流墜地,焚着了山谷中的溪河。
霎時,望月谷被河中大火燒得恍如白晝。
火光見照不及處,天地仍然晦暗,茫茫大雨澆不滅河裡不知來處的異火,卻攪得地上稀泥亂如沼澤,困住了逃命人的腳程。
籠罩在望月谷外八百年的禁制終于被打破,而商如娴仍舊擺脫不了谷外荒井的鉗制。
“母親,前面水多路滑,我來背您過去。”
自趙家母女把江守君送上祭禮的轎子後二人心中皆惴惴不安,連夜收拾了家當要逃出這裡。
“是這裡麼?”趙老太在她身旁問道。
“是這裡,三年前我親眼看見商如娴從這裡跑出去的,不會出錯。”
趙萍雖應答得肯定甚至決絕,腳底依然慌不擇路,眼前有個不知深淺的泥潭,趙萍半屈下身子把趙老太駝到背上去。
一步一腳淤泥灌進她素色的秀鞋裡,還沒走得幾步,纖足上的鞋襪便深陷泥沼裡,她逼不得已赤着腳行走其中。
“前面有口井,等過去了就在井上洗洗吧。”
趙萍答應她一聲,便繼續小心行路。
所幸泥水不深,隻恰好吃到她小腿腹部,背上的人也不重,她仔仔細細低頭看着路,也算不得吃力。
将将從泥潭中出來,還沒等她喘息兩口感受到背上的人抖若篩糠。趙萍心想自己母親大概是被大雨淋得激着了,便想安撫她兩聲。
剛一擡頭,雨水連着冷汗順着鬓角流下,看見不遠處密林裡一個朦胧漆黑的身影。
足腕上銀鈴聲響,混着夜雨聲。
眨眼間,那人影就到了面前來,咫尺之厘,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出現在她面前。趙萍被利爪掐住了脖頸。
手印深深陷入血肉裡去,趙萍痛極,不設防松了背後的手,趙老太沒力拖着從她背上摔了下來。
商如娴心中冷笑,當年如不是趙萍,她哥哥又怎會替她上了那要人性命的花轎,變成睐山中的一縷冤魂。
“萍……萍兒。”
趙老太被這下摔得不輕,地上還散落着大小碎石,她手撐着地指尖磨出血肉也爬不起身,腿骨應該是折了。
重重吐出一口氣,“你放開她,我知道你是誰,你當年逃出谷去與人私奔時卻不曾想過你母親與你哥哥,如今得了這個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
“求你……放過我。”趙萍掙紮不脫,嗓子裡極難迸出幾個字。
趙老太心裡知道她不肯輕易放過她二人。為救趙萍性命索性破罐破摔,故意激怒她,冷聲笑道:“自己肮髒堕落,如今成了鬼也配來尋别人的命?”
聞言商如娴果然松開手,趙萍痛得捂着頸子跪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咳。
“你……”趙老太話音未落,就被商如娴用右手刺透身軀,手臂從她身後穿出,手中緊緊握住剛從這副身體中掏出來還在跳動的心髒。
趙萍還沒反應過來,溫熱的血濺了滿身滿臉。
睜大的瞳孔驟然瑟縮,驚呼不得隻能啞在腹裡。
商如娴指尖用力,一顆活脫脫的心髒便崩裂開來,适時從身體裡把手抽出來,随手将掌中碎肉擲于泥潭裡。
“啊!”
趙萍終于驚叫出聲。跪坐在地上涕泗橫流,頭腦裡最後的意識如一根弦斷,“铮”的将她心防擊得潰不成軍。
那幹似枯柴的手浸滿了血,像剛從産婦腹中剖出來的死嬰胎。
商如娴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與她齊平,與之前狠戾的動作相比顯得輕柔得多。
但還是輕輕覆在脖頸上,趙萍在懼怕與驚恐裡窒息。
商如娴即便心中悲憤至極恨不得把她撕碎成肉泥,但這副身體留着有用處。她不能讓趙萍死得太難看。
天地漸清明,東隅晨曦起。
河流像油鍋大火在其中燎了一整夜,雖然聲勢駭人,但除了山中那些怪物以外傷不到什麼東西。
連一棵焦木都不曾有。
黑衣男子自施術燃水後,猶如周身功力盡被遣散,讓人看着一縷神魂淡淡飄泊,好似即将羽化升天去。
“未免燒得太狠了些,下次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應省些力氣。”男子皺着眉輕聲斥他。
“攸裡知錯,請司主降罪。”
男子搖搖頭道:“你今日有些反常了,先回去吧。”
攸裡聽後眼中閃過一絲恍惚,旋即垂下眸很好地隐藏住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化歸劍裡。
“劍靈麼?”江守君許久沒動靜,在一旁突然出聲。
“算是吧,想不到你年紀尚輕,知曉的倒多。”男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書中黃金屋,我隻識得字,讀過些獵奇書,見過些千秋史,雖欲悟其大觀卻不得明,天資愚鈍不敢參神明事,不能說是知道。”
男子見她始終不驚不懼,她的氣量與談吐也不像是尋常女子。
江守君沒注意他神情變化,沉聲道:“司主,下山吧。”
“倘若沒有他方才喚我那一聲司主。”男人一挑眉,“你可知道我是誰?”
“知道,睐山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