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頌明”二字,商如娴心中一痛,連着積壓已久的憤恨也被壓了下去。
她終于松了手,面色恢複如常。
“是哥哥替我去活祭的麼?”商如娴心裡其實知道答案,但臉上一瞬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商母攥着那隻被她捏斷的手趴在地上大喘粗氣,額頭上落滿了冷汗。
“我沒告訴頌明你要當山娘子的事,自你走後,他也跟着不見蹤影了,我起先以為他是外出尋你去了,于是我在家裡等他回來,可是我怎麼等也等不到,直到你回了家。”
商母啜泣聲愈發大了。“那頂送出去的花轎裡面是坐了人的,是趙萍騙我說那是草紮人,可我親眼看着有人上去,就是頌明!是他替你上的轎!”
“你住口!”商如娴周身黑氣翻湧,幾乎要把整間茅屋吞并。
門外還跪着的林三嬸看見屋子裡源源不斷冒出黑氣,嘴裡被施了咒說不出話隻能從嗓子裡發出“嗚嗚”的叫苦聲。
天生異象,驟然黑雲湧入,似有摧山之意。方才使得天色朦朦的霧氣卻一股腦逃也似的散開了。
天光頃刻間暗淡下來,邪氣四溢,最後山裡存的一絲光亮也化為烏有。
山谷裡暗得什麼都看不清。
溪河畔村戶人家中,幾乎全村的壯年男子都聚作一堆。個個手裡拿了火把,将衆人的臉照的通紅。
今日晨時發生的事許多人都看到了,林三嬸被擄走,趙萍也不知去向。
“天生異象,山神降災,是兇兆啊!”一個胡子花白的老漢擡頭望天指與衆人道。
“任她是人是鬼,就是掀翻整個望月谷,也要把她與林三嬸找出來。”前面壯漢一拍桌子,偌大的動靜把老漢吓得一哆嗦。
身後有人附和道:“趙萍不死,難熄神怒!”
“對,活要人,死要屍!”
群情激奮,各自又帶了家夥來一家一家的搜。
山腳下,江守君望着不遠處的火光晃了神。
“怎麼了?”男子還蒙着那塊繡花紅絹布問她。
看了也是怪糟心的,本來好端端一個俊朗少年郎,怎麼搞得不倫不類。
江守君低下頭不去看他。“我在想,既然商如娴已經逃脫活祭,為什麼她母親要狠下心親手殺她?”
司主擡頭望了望漆黑不見影的天。随口說:“會與商如娴出望月谷一事有關嗎?既然出了望月谷又問什麼要回來呢?我倒也想問,為什麼幾百年來隻有她一人出了望月谷。還有你,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我是陰差陽錯……”江守君又要向他解釋,卻被打斷。
“不急,等會我們慢慢問她。”
江守君還愣着:“什麼意思?”
“你看啊,外祟入主穹廬頂,北狼侵破鐵壁風。(1)”男子又開始指天畫地,故弄玄虛。“我猜她在北邊。”
江守君聽不懂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但也隻得無奈跟着他走。
山谷中的溪河被人們手舉的火把映得通紅,恍如昨晚水面上又燃起了火。
幾乎每一戶都找遍了,還是一點蹤迹都不見,已經派人守在趙家院子裡,才發現院子裡空空蕩蕩,趙老太也不見蹤影。
整個望月谷就這麼大點地方,她們能藏到哪裡去?一行人沿着河一路便尋到了極偏僻的山谷盡頭。
暗色下,飛湍瀑流聲響格外嘈雜。終于有人發現躺在雜草裡的林三嬸。
她被人扶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流着。身體還是僵硬得不行,唇齒間也吐不出字。
村民們看不下去,遣人将她送了回家。
“李蠻子,我瞅這茅屋裡怎麼盡冒出些黑煙來,那妖怪指定在裡面。”身旁一個黝黑幹瘦的漢子舉着火把對那男人講。
“這不廢話,沒看這邊都圍着不敢動麼,又不敢直接進去抓。”李蠻子往旁邊啐了一口。
“傻不傻,拿火燒啊,這旁邊都是水,又燒不到哪裡去,生不了什麼大事。”
李蠻子抓住他的胳膊,瞪大了眼睛斥他“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是誰家裡?你就敢亂燒?”
“商家嘛,我知道,原本她家裡一共三口人,女兒死了兒子跑了,她自己瘋癫成那般模樣,活得了多久?”他咽了口唾沫,繼續說着。
“你看這裡荒草叢生的,說不定她早死裡面了。還不如一把火燒了權當給她火化了,還能省事。”
李蠻子手指比在嘴邊示意他噤聲。“誰和你說她兒子是跑了的?”
“那總不可能商頌明是自己跳到河裡淹死的吧。”
“這早已傳遍望月谷的腌臜事你竟然不知道?”李蠻子聲音被刻意壓低。
“你以為前三年商如娴沒被送去當山娘子,望月谷裡卻什麼事都沒有。昨天趙萍剛跑出來就災禍不斷是因為什麼。”
那男人一時不明所以。“啊?……為什麼。”
“蠢貨,是商頌明替他妹妹去當了這山娘子。”
話音還未落下,“嘭”一聲木門被人從裡面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