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顧淮音重新站起身來,高居臨下看着它,“以後就不要輕易踏入淮水神祠了。”
“自然。”
外面天光已亮,貓妖暗自松下一口氣,朝祠堂外奔去。
“司主就這樣輕易放過它了?”毋厘立在一旁,皺眉看着那黑貓遠去背影。
顧淮音輕笑出聲:“怎麼,你認為我還該審它什麼?”
“不敢。”
“水神像白紗遮面,唯恐後人對其不敬。”顧淮音長歎一聲。
“青岐蛇君啊,我有下令讓你日夜監守在淮水神祠裡嗎?你這兩千年來長居此處侍奉一座空神位,怎麼你對水神比對我還尊敬些?”
她兩句話将毋厘問得啞口無言,半晌道:“不敢不敬司主。”
顧淮音見他跟長了榆木腦袋似的,也無心多嘴:“罷了,願意守着便守着吧。”
司主揚長而去,祠下神像前香恰燃盡,點點灰燼裡升起最後一縷薄煙。
外頭已天明,街道上人開始多起來,與往日并無不同。
顧淮音混迹其中,在巷子裡七拐八拐,終于想起在秦府落了個劍靈。
那倒黴劍靈昨夜不敢在凡人面前擅用法術,隻能硬着頭皮下了屋頂,被人捆了一夜,天一亮就被送了官府。
大清早的,人都被送走了,一群人還聚在一處叽叽喳喳的看熱鬧。
顧淮音探出個腦袋頗有興趣問道:“這是在做什麼呢?”
旁邊看熱鬧的人端着清早的稀粥,站在路邊邊喝邊好心跟她解釋:“據說是昨天夜裡抓了個賊,今天早上送去報官了。”
“哎,這世風日下啊。”
顧淮音随口吐槽一句,其它懶得做過多評價,這些偷雞摸狗、明搶暗偷都是府衙該管的事,恐怕公堂上坐着的那位早已經忙得支不開身了。
前面道路被人潮堵得擁擠,顧淮音理了理衣袖往另外一條偏僻些的小巷子裡鑽,剛出巷口,迎面碰上了正“支不開身”的江郡守。
顧淮音想躲也躲不開,硬着頭皮憋出個笑來打招呼:“江大人,今日怎麼不在府衙裡坐着,反而有心情在外頭閑逛?”
江守君眼尾泛紅,唇色蒼白,一看便是沒休息好,剛多出來的病疫,加上府衙上下大小事宜簡直一團亂麻,估計是連着夜沒睡。
“司……顧姑娘。”江守君差點一時拿不準怎麼開口,嗓子有些啞。
“我才去楚州新建成的滿陽渡上看了看,正打算回府。”
顧淮音點點頭,思緒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就幹站着也不說話。
一時間二人都沒出聲,氣氛略微尴尬。
江守君在心底壓着深呼吸幾次,才勉強使自己面色平靜,想緩和些氣氛:“顧姑娘用過早飯了嗎?”
她剛開口便後悔,慌忙解釋道:“司主為宇内神明,想來不必食五谷,但畢竟當下用的是凡人身體,所有我怕顧姑娘這這副身子受不住餓。”
顧淮音不動聲色望着她。
江守君被她盯得手心盜汗,險些要撐不住,便聽顧淮音忽然開口。
“嗯,說起來确實餓了,大人打算請我吃什麼?”
她邊說邊自然地去牽江守君的手往巷子外頭走,将那人滿手溫汗摸了個正着。
江守君先吃了一驚,後又自覺羞愧,又是舍不得掙開她,感覺被牽住的手掌連帶着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你想吃什麼。”
顧淮音在前頭領着她走得不偏不倚,突然偏過頭來看,毫不吝啬地露出個明媚的笑容給她。“前面有家鋪子,我們先去瞅瞅有什麼新鮮好吃的吧。”
那鋪子年頭老,供了十幾年街坊鄰居老食客,自然沒什麼新鮮好吃的給她。
片刻後,陳年的木桌子上多了兩碗熱騰騰的陽春面。隻有顧淮音那份被人偷偷加了個雞蛋。
顧淮音吃得沒心沒肺怪開心的。
憑借着江守君過往對她的了解,顧淮音這人沒什麼忌口。
當年在睐山裡林疏桐就不大會過日子,自己一個人住時三餐應付得馬馬虎虎,有時随便吃些煮藥剩下的藥渣子也能将就過活。
後來顧淮音住在清平堂裡,就跟着她吃白水煮的木薯野菜,甚至連稀的米粥也很難吃上。
江守君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擡頭見她連一碗幾乎沒什麼味道的陽春面也吃得津津有味,心中窦然泛出酸楚,像是被針刺了一樣難過。
“對不住啊,我前兩日擅離職守被扣了俸祿,還有一些被用來填補造滿陽渡的空缺,剩下這些就隻夠付幾碗面錢了。”
江守君抿了抿唇繼續道:“你若是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盡管跟我說,等下月一定給你。”
一碗陽春面被顧淮音吃得見了底,她将筷子一擲,擡頭笑道:“你堂堂一個郡守怎麼過得這麼窮酸,想吃什麼還要攢着買。”
江守君被她說的從脖頸紅到耳根,不好意思再說話,從座位上起身,跟躲她似的去付銀錢。
“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府衙吧。”
二人過早不精細,用的時間也短,一頓清湯面下去費不了什麼工夫。
聽顧淮音說“我們”二字,江守君不由得愣了愣。“顧姑娘要同我一道回去嗎?”
“那是自然,我這不是身為郡守府中侍女麼,再說我也沒别的去處。”
顧淮音一張嘴巴說得跟真的似的,“若是江大人也不肯要我,我就隻好回秦府去受人擺布欺淩了。”
江守君:“……”
實在難以想象,秦府上下能把她這位活神仙怎麼個“擺布欺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