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
陸寅因殿前失儀被處杖斃,刑凳上綁的卻是一隻黃鼠狼。
場景詭異,那黃鼠狼快有半人高,手和足都被牢牢捆住。
刑場上安靜得滲人,沒有人認為有異常。
随着一聲聲沉悶的庭杖落下,原本還在掙紮的黃鼠狼徹底不動了,随後屍體被随意丢棄到宮外的亂葬崗。
*
缙雲寺。
山上黑霧重重,妖氣森然。
暮色裡,僧人們點亮油燈,誦讀晚經。
寺外溢進來的寒氣并沒有擾亂佛像前打坐超度,參禅悟道的僧侶。
寒氣越發重了,在梁柱上結出一層細膩霜花。白霧彌漫進來,很快染在寶相莊嚴的金身佛像上。
終于察覺到不對,僧人們都站起身來面面相觑。
下一刻,側牆轟然倒塌,有來不及躲避者霎時就被埋在廢墟底下。一條足有六七人高的巨蟒闖進來,在場無不屏息凝氣。
巨蟒嘶嘶吐着猩紅的信子掃過,它豎瞳瑟縮了一下——這裡沒有活人。
它大張着嘴咬斷一僧人的腰脊,卻沒有鮮血濺出,那僧人面露驚恐,身軀化作淺淺銀光散去了。
巨大而滑膩的蛇身裹滿鱗片,蛇身攀上梁柱,徒留蛇尾在地上緩緩滑動。
“轟”的一聲,案前香火油燈被掃落到地上,零落一片。蛇尾重重抽在佛像上,佛身受不住力道轟然倒下,内部竟露出形似蓮花狀的雕刻物。
寺中三尊佛像盡數倒塌,僧人們也随之化作飛灰消失不見。
供香客居住的寮房裡,原本被吓暈過去的倒黴侍女此刻又被吓醒過來,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心跳快得不自然,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全身寒毛倒豎。
時刻危急,那巨蟒嗅覺敏銳,已經嗅到這邊的活人氣息了。
侍女咽了咽喉嚨,看着映在窗紙上巨大的蛇影,她喊不出聲。
蛇類吐信的嘶嘶聲無孔不入,鑽入耳膜。
“嘩啦”。
門被撞碎,一對蛇眼暗伏在黑暗裡,豎瞳細極,正幽冷地凝視她,讓人不寒而栗。
頭皮發麻,侍女當即從床上翻坐起身,幾乎是擦着肩,巨蟒蛇尾掃過床沿,将木床劈得粉身碎骨。
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她竟趁着這間隙從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房門鑽出去了。
巨蟒瞳孔豎得更細,看見那侍女出逃有些惱怒,扭頭甩尾跟了出去。
它的體型随着動作逐步增大,軀幹不停地扭曲擺動向四周擴展,速度極快,不消一會兒,巨蟒竟變作比整座寺廟還要大。
巨蟒首尾相連,蛇身壓倒山樹,激起千層塵埃。它纏在缙雲山頭上,将整座缙雲寺圈在懷裡,不斷往裡收縮,好似誓要把這一方天地碾平。
出逃的侍女慌不擇路,又重新跑回那處禅院裡,禅院裡的梨花木依舊是風過不驚。
她重重關上禅房門,背倚牆大喘着粗氣。隐隐月光入戶,看清榻上躺着的正是昨夜躺在院子裡的無名屍體。
外面院牆建築在巨蟒的摧毀下土崩瓦解,有地崩山摧之勢。
“怦”,好重的心跳聲。
這樣千鈞一發之時,侍女已經快要不能自主思考,恍惚間以為是自己心如擂鼓。
下一瞬,巨蟒蛇首掀開了禅房房頂,土磚廢瓦簌簌砸下來,侍女避無可避,隻好在角落裡蜷起來。
“怦怦”,聲響更重了,回蕩在禅房裡。
頂上巨蟒分不清有多少丈樓高,它從空中俯瞰,低下蛇頭,幽綠的瞳仁帶着徹骨的冷意。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它張開了巨口,帶着兩隻彎似弓刀的毒牙,撲了過來。
侍女瞪大了眼睛,隻見那深淵巨口中途調轉了方向,朝着榻上那女子屍體去了。
“多放肆啊。”
耳側聲如寒冰,侍女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榻上屍體。
那屍體根本沒動靜,是幻覺麼……
頃刻間,巨蟒銜起榻上人。
顧淮音身體橫在空中,唯有腰部被咬住。
“越界作亂,可以伏誅。”又是那冷冽的聲音,自上傳出。
須臾,天地間白芒四散,山頂上恍如白晝,時間如同靜止一般,那侍女蜷在地上幾乎快要窒息。
光明散盡,巨蟒骨與肉分崩離析,它的血肉被融盡,隻剩一副白花花的骨架轟然墜倒在地。
“好骨相。”顧淮音穩穩落地,打量兩眼地上的白骨道。腕中彈出銀光,那堆白骨就化作了霧,被她收進袖口。
“想跑?”
她轉過頭來,朝着在門口瑟縮的侍女看,顧淮音半阖起眼。“沒有我準許,你要敢踏出這寺門一步……我就連帶着你一起把缙雲山夷平。”
侍女對上她的眼睛,忍不住渾身發顫。
“司主……”顧淮音話音剛落,門後就走出一十六七歲模樣的小姑娘,她是此地兔子山精。
“明知是我在此處,還敢放任精怪前來冒犯,你勇氣可嘉。”
山精耷拉着兩隻雪白的長耳朵跪在地上,神情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