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憐王懷王司馬,本就是王家一個不受寵的旁支,在無關緊要的司馬一職上養了一輩子的馬,如今臨了想要告老還鄉卻橫遭波折,還鄉的折子壓了好幾天,如今左盼右盼,總算有了位接任人。
隻是王懷沒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紀了還刺激一把,體驗到了一場刺殺。
且說那日,王懷站在弼馬司門口,準備交接自己的司馬一職,終于等到了騎着禦賜的西域寶馬徐徐而來的崔司馬,他欲上前去說些場面話,沒想到此時突生變故!周遭酒樓裡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七八名黑衣蒙面的殺手,拿着長劍齊齊向那西域寶馬上的人刺去。
弼馬司不在宮中而是處在鬧市,街上人來人往,這幫殺手竟敢當街刺殺!
那崔生讀了大半輩子的書,年輕時是個文弱書生,現在上了年紀便也隻是個文弱老書生,毫無還手之力,當場便被長劍戳成了篩子……
當街刺殺朝廷命官,震驚朝野。
這是王家的挑釁。
當街刺殺,新帝在接到消息後立刻命大理寺那邊去查了,想都不用想,最後自然是查不出什麼的。
王家動不了。
裴安懿站在弼馬司門口,朝着那攤暗紅的血迹看了許久。
早朝若是自己在場,必會向新帝建議叫崔司馬直接去弼馬司。
早朝若是自己在場,必會第一時間加派人手護送遊街。
早朝若是自己在場……
消息從宮裡送出來到底還是遲了一步,她來不及随機應變提前部署。
若想要布局,她首先得上得了棋盤。
大周從沒有女子上朝的先例,她上輩子做了第一個上朝的女子,這輩子她亦要做第一個。
滴答。
王阿花感覺臉上一涼,下雨了。
王阿花出門之前專門拿了把油紙傘,她走上前去,安靜站在裴安懿後面半步的地方,撐着傘,一言不發。
雨水沖刷着弼馬司門口的那攤駭人血迹,大雨之下,那血迹很快便變淡了。
一場大雨過後,新來的外鄉客便不會記得這裡曾經出過人命。
這世道,人命輕得一場大雨便能沖刷幹淨。
上輩子也是個殺手,她十分清楚,鬧市之中目标準确的殺人又能在極短的時間裡全身而退,這絕對是一批專門去訓練過的殺手,就如上輩子的自己那般。
她不怎麼知道朝堂之上的權力鬥争是如何的一回事,也不知道那一批同她一樣專門訓練出來的殺手是哪位權貴所豢養。
雨下得越發的大了,冬雨陰冷濕寒,雨水中還夾雜着結了冰的小冰雹。
裴安懿轉身上了馬車。
出門之前王阿花曾疑慮過,長公主不知為何這次出門沒有帶着翠微姑姑,倒是專門帶上了她。
除了她,誰都沒帶,就連馬車也不是長公主府的,而是出門之後她在市集上租了個馬夫。
長公主這趟門,出得十分小心。
冬雨淅淅瀝瀝啪啪地打在油紙傘上,發出悶悶的響聲,馬夫坐在馬車前趕着馬,長公主坐于車内,王阿花坐在馬夫左邊撐着油紙傘。
見馬夫周身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王阿花手裡的傘往右挪了挪,和車夫共擠一把傘。
那車夫聲音洪亮地向她道了聲謝。
王阿花在心裡歎了歎,若非生活不易,誰又想淋着一場冬雨接這樁生意呢,那車夫想來是個養家不易苦命人。
雨水沾濕了王阿花的左肩,貼在她的身上,濕乎乎的甩也甩不掉,從骨子裡鑽出的冷像一根根小針一樣刺着她的骨頭,王阿花心裡想着待到回去,非得向廚娘狠狠讨個三大碗姜湯喝喝驅寒不可。
“你也進來。”馬車裡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王阿花一愣,長公主這句“進來”說的必然不可能是五大三粗的男車夫。
王阿花把傘遞給了趕車的車夫,弓着腰進了車裡。
從集市上租的馬車本就不大,裴安懿一人帶着綽綽有餘,如今王阿花一進來,馬車裡的空間就顯得有點捉襟見肘了。
“多謝殿下。”王阿花知道長公主将她叫進來是好意幫她避雨。
王阿花坐在左方靠門處,盡量給坐于馬車前首的裴安懿留出足夠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