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消息傳來的時候王阿花正在府裡找了塊磨刀石,打算趁着休沐好好磨磨刀。
她從懷裡掏出個拳頭大的布包,包裡裝着的是那日在街上看中的一塊玉石。
雖然來長公主府後日子好過了許多,但按照她的俸祿,尚且沒有能肆意揮霍到買什麼名貴玉器的地步,二來,她也不喜戴這些首飾,舞刀弄棒的,這些首飾金貴得很,稍不注意就會碎掉。
她選中這塊拳頭大的玉石,為的是想替裴安懿做個镯子。
這塊玉石不算什麼上好的料子,做成镯子也不會有什麼好成色,王阿花也不僅僅是想做個镯子,她思量着,那日春日宴之事仍令她後怕,自己也不會時時都在她家殿下身邊寸步不離,因此裴安懿身邊最好有貼身的防身之物才穩妥。
思來想去,王阿花選中了藏刃于镯這個法子。
殺手中常有藏刃于镯的做法,将镯子做成空心的,在裡面用機關固定住刀刃,這種镯子除了比普通镯子重了些,其他的與普通镯子沒什麼區别。
王阿花本想采買一個現成的,結果逛來逛去,稍好一點成色的镯子價錢都貴得……她實在是囊中羞澀,于是買了塊玉石,打算自己動手做一個。
一下、兩下、三下……王阿花将她随身的小刀磨得鋒利極了,以方便等會兒做成機關。
王阿花在一聲一聲的磨刀聲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她腦中已經浮現了她家殿下白皙的手腕上戴上這隻玉镯的模樣。
皓腕素手,白玉柔荑。
王阿花在園子裡一心一意地磨着小刀,然後便聽見院子的西南角傳來幾個偷懶的女使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王阿花耳力好,不費什麼工夫便聽清了女使刻意壓低聲音的閑聊内容。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殿下怎麼想的,以她的身份,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居然選中了個瘸子……”
“張侍郎那日正巧就撞見了,哎這都是命呐。”
哒叭。
王阿花剛磨好的刀掉到了地上,在刀刃旁邊摔出了個小口。
長公主裴安懿在醉仙樓與人私通,恰好被張侍郎撞破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全長安。
如此醜聞,天子震怒,如今裴安懿已經被扣在宮裡了。
王阿花隻覺得腦子一嗡。
丢下刀便往宮裡方向奔去。
私通,為何要私通?是誣陷還是确有其事?
被扣在宮裡,到底是你的謀劃,還是你的謀劃出了意外。
你又為何什麼都不同我說,是不信任我嗎?
不滿,慌亂,但更多的是沒有由來的委屈。
她要見她,她要問清楚這到底都是怎麼一回事。這便是王阿花唯一的念頭。
*
張德志右手盤着兩顆金核桃,兩顆金核桃碰撞到一起滴溜溜作響,左手捋了又捋嘴角的髭須,兩隻精明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轉。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他安排的自家女兒,最後躺在那床上的人會變成長公主。
他要是早知道如此,借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帶人将長公主擒過來。
前幾日他頭疼于自家女兒的婚事,有幕僚獻計,幹脆叫兩個人生米煮成熟飯,此招雖不光彩,但卻能見效,他咬咬牙,一狠心,就在醉仙樓定了個包廂,将自家女兒迷暈放在了那包廂中。
再叫趙公子前來赴約。
孤男寡女幹柴烈火……
自己再自導自演帶人去上演一出捉奸的戲碼,将事情鬧大。
到時候這門婚事便會是闆上釘釘的。
哪承想!
哪承想,那紗帳之下,躺着的竟是——
那姓趙的看上去不省人事,裴安懿端坐于床上,神情冷淡道:“孤的好事看來是被張侍郎撞破了。”
張德志當場便明白了,自己這是被擺了一道。
“老夫……老夫什麼都沒看到,殿下還請自便。”張德志轉身便欲離開,立刻吩咐手下人将消息瞞住。
在和親的風口浪尖上撞破長公主與人私通?他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張大人,留步。”裴安懿從容走上前,一字一頓道,“孤與人私通,被張大人撞破,張大人又怎麼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呢?”
……
入夜。
一天的時間,足夠讓全長安人盡皆知。
歐陽洛望着手中的折子,凝神不語。
剛寫好的折子,“長公主行德有失,請天子重罰。”的字迹還沒幹。
半晌,歐陽洛閉目歎息,這丫頭此舉實在是險上加險。
“來人,備馬,老夫要入宮面聖,夜谏天子。”
王阿花沒有見到裴安懿。
多倫似乎是料到今日之事一般,半道将她“請”去了驿館。
還是上次見面的亭子。
王阿花的心境卻大有不同。
“阿花姑娘,好久不見”多倫笑眯眯地給她倒了一杯茶,“多倫在府養此養病多日,禮數不周全,還望阿花姑娘海涵。”
她與他彼此都非常清楚,養病不過是拖延婚期的借口,王阿花皺了皺眉頭,點破道:“我以為草原人原是會直接一些,沒想到王子你也喜歡繞彎子了起來。”
“哈哈哈哈,”面前的男人放聲大笑,“入鄉随俗,本王也學了你們中原人一些繞彎子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