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李飛遠聽說自己這個侄女病了。
說是半途遭遇刺殺,收到驚厥,說白了就是吓病了。
李飛遠是不信的。他這個侄女,膽子大得敢同四大世家叫闆,一場小小的刺殺,于她而言壓根算不得什麼。
裴安懿的病來的如此突然,李飛遠帶着七分的狐疑去探過一次病。
隻見長公主府裡拎着藥箱的大夫進進出出,府内藥氣沖天,他去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虛汗泠泠,唇上毫無血色,來來往往的女使送了一碗又一碗的參湯。
真真切切地一副大病纏身的模樣。
李飛遠心下疑惑更甚,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呢?
聽說那場刺殺裡面,死了個貼身的侍衛。
李飛遠捋了捋髭須,想不出來個頭緒,隻覺得到底是女兒家家的,竟被吓出了這樣一場大病。
裴安懿覺着自己仿若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迷迷糊糊地夢到了許多以前的舊事,
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病榻之上迷迷糊糊中,她竟分不清是這輩子是場夢,還是上輩子是一場空。
朦胧之間,她又回到了那個冬日。
同她初見的那個冬日。
那一世裴懷遠遭世家下毒,被按在了病榻之上,結結實實的成了傀儡。世家轉而扶持信王裴榮辰做了太子,裴榮辰野心初顯,三年之後羽翼漸豐,開始着手料理世家。
裴安懿就是在那一年的冬日,遭遇了一場極其兇險的刺殺。
彼時她方是一個養在深宮之中的公主,雖然聰慧,但到底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馬車颠簸,周圍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兒,喊殺聲震天,她連掀開簾子的手都在發着抖。
最後是自小養在她身邊的貼身女使同她換了衣服,李代桃僵。
她被疼愛她的嬷嬷護在懷裡,朝着地形複雜的山間逃去。
在一個山窩窩裡就這樣将就了一夜,裴安懿渾身止不住地發着抖,一直捱到了後半夜方才淺淺睡了一會兒。
天還沒大亮,裴安懿是被凍醒的。
山間清晨總是有些寒氣的,更何況是在冬日,裴安懿被嬷嬷護在懷裡,掙了幾下都掙不開。
裴安懿探身回首,才發覺護着她的嬷嬷身上已經僵了,不知什麼時候沒了氣息。
四下無人,周圍寒嗖嗖的,雪靜靜下着,等大雪封了山,便不好回去了。
裴安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彼時年紀尚小的她嗚嗚咽咽的哭着,哭了約莫半天,嗓子也啞了,臉上凍得生疼,裴安懿漸漸冷靜了下來,她鑽出去,戴好鬥笠面紗,一腳深一腳淺的朝着山中更深處走去。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女使李代桃僵有沒有騙過刺客,眼下之際,便是去找個安全之處避避風雪。
還真叫她尋到了一處洞穴。
那洞穴外部約莫兩隻小貓大小,得纖瘦的人冒着腰方能堪堪鑽過去,待到鑽進去之後方才知道别有洞天,洞内寬敞,有人迹,點着紅燭,像是在供奉着什麼東西。
洞内正中央刻着一個石像,這石像看模樣像是一個女子,手持雙钺卻面容慈和。
裴安懿凍得發抖,朝着石像拜了拜,便拿了石像前面的貢果,用衣袍擦了擦,也顧不得什麼皇室禮儀,兩三口便吃了下去。
一連吃了五六個果子,裴安懿舔了舔唇,又拜了拜面前的石像,在心中道了聲謝。
待到日落西山,裴安懿尋了處幹淨的地方,湊合着眯了眯。
睡夢之中裴安懿隐隐約約地看到有人生起了火……
這天清晨起來,裴安懿覺得周身很暖和。
一看周圍,果有生過火的痕迹。
裴安懿被吓了一跳,慌忙蹲起,撿起面紗戴好,绻成一團,警惕地望着四周。
洞後走出一位黑衣窄袖的女子。
黑衣女子王阿花見狀笑道:“小娘子莫慌,同在此處避雪,也算有緣。”
裴安懿隔着面紗望着眼前人,面前的女子年紀估摸着比她小兩歲,黑發用一根木簪高高束起,面容清秀,嘴邊還挂着笑。
裴安懿想了想,沉着聲問道:“你,你是何人?”
“殺手。”王阿花坐在離裴安懿六七尺遠的地方道。
裴安懿周身一抖,拔下頭上的簪子,試探問道:“那,那你到這裡來是做什麼的?”
王阿花思考了一會兒,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我頭一次做殺手執行任務,負責的是善後的事情。”
“前面東邊有一個坡,聽說刺殺的是個公主,現在成堆的屍體躺在上面,我得負責将這些清理幹淨。”說罷,王阿花歎了歎氣,“隻不過忽然就下起了雪來,同行的人都走了,我落了單,這才來此處避雪。”
裴安懿聽聞,抖得更加厲害了些,她将簪子向身後藏了藏,繼續問道:“那你,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王阿花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道:“這不是姑娘你先問的嗎?”
裴安懿無言,過了好半晌,她又開口問道:“都……都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