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大了後,恍恍惚惚我總能瞧見少時初遇謝靈仙她的模樣。
上元宴,她一個小女兒家,繃着張苦面的狸貓兒臉,跟在老臣謝珩後面,寡言而拘謹。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水靈靈一雙圓眼睛,就她一人眼睛像是淬了一層冷霜,活脫脫小兒老成。
别人家姑娘也有穿着白襖裙,北涼太祖皇帝名裡有個白字,北涼以黑為貴,以紅為穆,以白為美,平日裡女兒家穿素色是常有的事。偏生她穿白最是奪目,好似那烏煙瘴氣裡落了個明珠。
我去問謝珩,這小女兒姓名。
謝珩弓腰作禮。
回我她是謝氏女兒,謝羽。
有閨閣小字靈仙,是他家中唯一的孫女。性格木讷,望我海涵。
木讷?
不見得。
霜天雪地,萬物清朗,白衣女兒沖我淺笑,蜻蜓點水,綠水蕩漾,與她的名字如此相襯。
我拉着父皇的衣角,讓她入宮陪我。
若是往常倒也罷遼,左不過是一個舊臣的女眷,即便是宗室之女,我若是想要女眷入宮作陪再容易不過。
可是那時這些出身高門的老骨頭正與父皇鬧得不愉快,在朝堂上多有争執。
天子威嚴何人敢冒犯,無人,可是這些人要想磋磨天子,也自然是能慢慢地熬着,我年歲尚小,不懂這些機鋒,不曾想,日後我竟然成了那掌舵之人,載着這些臣下,還要成天聽他們唠叨,但也都是後話了。
聽父皇說,若是她以後做了我兄長的妃妾,便能常在一處。
我雖不情願,卻也應了下來。
我回了母後的寝殿,還總望着皇兄納妾,盼着再見謝靈仙一面,母後見我煩擾多日,便親親我的額頭,哄我道:“等着壽宴,母後再把她召進宮來,陪陪我們的青羅,省的本宮的小公主成日皺着臉了。”
我抱住母親,蹭着她的脖子撒嬌,一個勁地說:“母後最疼兒臣了。”
我等啊等,卻等來了壞消息。
據宮中女官提起這位謝家女兒,竟是說她在寒春落入凍水之中,生了大病,已纏綿病榻半年有餘,成了這世家小姐裡有名的藥罐子,陛下特意免了她進宮問候。
天子之言,重于九鼎。
我哪敢再央求父皇,便當即披上兔毛鬥篷乘辇車去東宮尋我兄長。
我們一母同胞,同為皇後所出,自是諾大的皇宮中的最親密的存在,可是一向順着我的太子哥哥,這次卻也無能為力了。
我記得他說:“青羅兒,往後可莫要再提這事,惹得父皇不爽快,我們都得跪在太極宮外磕頭認錯,她若是以後長的庸凡些,倒也是能避開父皇的遷怒。”
“遷怒?”
太子說:“你還小,不必知曉這些。”
我不小了。
再過幾年我及笄後,就就能成親了。
隻是……雖說太祖帝和太祖皇後是共治,可是在這之前千百年都是男子當政,哪有女子在朝堂上作為的先例,太子不願告訴我那些政事,倒也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