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進了秋天,南方來了信。
那時候我同謝靈仙已就寝,侍女敲門送信時,我已經昏昏欲睡。
但是我已吩咐過,若是太子的信,隻要送到明燭殿,那不論多晚都要将我喚起來,自從我與謝靈仙同住,侍女們便在外殿候着,所以也是謝靈仙披着衣裳,秉燭去殿門拿信。
她将信遞給我,又持燭将架子上的燭火點燃,再回到我身邊,将手中燭火靠近些,以便我能讀信。
她睡眼惺忪卻還是強撐着困意去瞧信紙,我估摸着她也就能看清幾個字罷了。
等我将信折起來,扔到暖爐裡燒了,謝靈仙才問:“殿下南巡如何?”
我喜笑顔開,道:“都順遂,不日返京。”
她将要熄了燭,我卻拉住她瞧着她的眼睛,癡癡看着,她問我為何這樣看她。
我道隻是高興。
原本我都要覺得這次會出事了,但幸虧老天爺沒讓我的預感成真。
她不由得笑了一聲,另一隻手摩挲着我頸側的肌膚,但就這麼出去拿信的片刻,她的手就如同冰塊似的。我的手還是像火爐一般,我直接吹了燭火,将其丢在一旁,與謝靈仙食指相扣倒在榻上,我從後面擁着謝靈仙,與她閑話。
我道:“他還在姑蘇結識了一位紅顔知己,言語間頗為寵溺,應該會與她一同返京,據說也是謝氏的女兒,隻是兄長未點明,我也不知是本家還是旁支。”
謝靈仙道:“等太子殿下歸京,臣與殿下同去東宮。”
“明年春日,我們同去姑蘇泛舟,就同他們一般。”
“好,臣女與殿下一起。”
“我的蓮牙啊,我的蓮牙……”
“睡吧,殿下,我一直都在。”
“……”
殿外秋雨纏綿稀稀落落。
寒意皺起的時節,無端惹人睡意昏沉,神魂懶怠,不知哪天這雨水忽而變作雪來,滿城飛絮,衣襟生寒,需得上南山群寺,靜觀菩提雪,如珠似玉,霜華滿長安,但若有佳人作伴,方為上上觀。
太子正在歸京途中。
宮裡因為燕妃的肚子都十分在意,生怕出了半點問題惹皇帝不快。
我看着都覺得心煩,雖然我記不住那妃子姓甚名誰,可是一聽到就忍不住發火,索性便借為皇帝祈福的名頭,領着謝靈仙和東宮幾個幕僚去了南山寺,躲個清淨。
雖說我找的名頭真是比唱戲還動聽,但實際上與其為皇帝祈福,不如說是向佛陀祈福兄長平安歸來。
南郊,國寺,山雪。
我常與謝靈仙對弈到天色昏暗。
山中月光明亮,透過窗戶灑在棋盤上,如同點了燭火别無二緻。
我撐着腦袋用另一隻手慢悠悠拈起來黑子放進去,謝靈仙卻早就将白玉棋子收好,瞧着外面的飛雪發愣,我雙指夾着一粒黑子便扔到她懷中。
我道:“曾有山人觀雪而盲,謝卿還是愛惜眼睛的好。”
謝靈仙睨了眼落在她懷中的棋子,又繼續去望雪,我用手指叩了叩棋盤,她輕輕搖頭,将棋子抓起來,放到了我身前的棋盅裡,我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拉,謝靈仙整個人就伏在了棋盤上,她用手撐着小案,無奈擡頭看我。
她道:“殿下,這裡是禅房。”
我點頭道:“我知。”
見我依舊沒有撒手的意思,謝靈仙面着張臉,像個僵掉的木頭似的,直接用手撐起身子,她身上的鶴氅落在了地上,裡面隻穿了件略顯單薄的白裙,像個女妖精似的,攀着小案撲到我懷中,從善如流地将我的大氅裹住她,接着勾着我的脖子氣吐如蘭。
這下倒是我引火上身了。
她靠着我的肩膀,仰頭在我耳邊冷言冷語,道:“這難道不是殿下想要的嗎?”
我竟反駁不了半分,隻能撓撓她的後腰,盼着她下去,可是她卻勾着我悶頭憋笑,卻也不肯動地方,在我懷中好似大狸子似的亂扭。
恰逢敲門聲響起。
這個時候還有事禀報,定然有些急的,我隻能扣住她的腰,溫言軟語道:“等我們出山再說,蓮牙你先下來,算本宮求你。”
謝靈仙輕哼一聲,揪揪我的黑玉耳墜,才拎着裙擺施施然從我身上下來,我瞧她那冷淡又得意的嬌俏模樣,心裡癢癢的很,将地上的鶴氅拾起來給謝靈仙披上,才讓門外候着的人進來。
謝靈仙這才轉身正眼看我,用纖纖玉手撫平我衣襟上的淩亂褶皺。
原本我臉上還挂着笑,可是聽到禀上來的事,我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
我扯着大步走過去,扯着那人的領子,低頭問他:“你再說一遍,陛下怎麼了?”
“陛下……陛下給您送了兩個面首,現下估摸着已經在明燭殿安頓好了。”
禅房内如同落霜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