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開的車,黎廪秋一路下地下停車場時,手機便響個不停。南境聽他用粵語和電話裡人交流,是關于一些項目買進賣出的事情,美國那邊股市開市,他指揮下面的經理,買進的方向。一路步行的路程,南境都有些恍惚,仿佛不是B城,而是又回到了那個繁華鼎盛的港島。
上了車,已經是美國股市開市時間,車裡有車載屏幕,上車後,黎廪秋的注意力一直在那跳動的紅綠數據上,偶爾,南境聽見他發火地說出一兩句話,對電話裡的人。挂了電話後,他又揉自己太陽穴。
南境瞄了一眼車載視頻,原來是南華集團股市開盤就大跳了水。此前,南境在朋友圈,就看到黎廪秋他兩個發小,戎顧明和修祁良在朋友圈發全國各地到處跑的圖片,跑了國内,又跑國外,而且抱怨聲極大,南境覺出,好像是有什麼事。
和宦華奧在一起時,南境也聽說,好像是有國際資本,在狙擊南華集團。
現在看來,可能是真的。
南境想,他肯定很忙。
但他還抽出時間來,和她吃飯,談論一下是不是要演那個電影角色的事情。
南境心裡,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忍和愧疚。
想要發信息給宦華奧,想要請他不必來了。但是宦華奧說,他已經等在門口了。
*
車上,南境知他翌日便要飛南法。那邊有個項目要去談。
想說話,慰他。卻,絕說不出口。
于是,一句話,都未說出,車,便到了小區門口。
南境下車,原本靠牆站着,百無聊賴等着南境的宦華奧看見了她,便迎了上來。
這隻是一個極普通的小區,外面的行道還是個單行道,樹木極茂盛,長得高大遮蔽,于是大樹下,被路燈撫照的街道仿佛都更靜谧了。老小區,雖然小區普通,但是卻絕不喧嚣,還老人居多,于喧嘩之城,倒别有些不一樣。所以當時南境剛找來這裡尋房,便看中了這處的房子。
路燈下,宦華奧被燈光描摹得英挺,他很快瞧見了南境,南境自然也更快瞧見了他。
南境下車去,早于心裡預演了很多次,伸手去很自然地握住了宦華奧的手。
“華奧。”
南境喚也喚得羞澀。
宦華奧看清了車裡的人。
“黎先生。”他聲音裡有幾分崇敬。是不敢造次的。
黎廪秋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目光隻垂落在南境和宦華奧相握的那雙手上,數秒,他擡頭,和宦華奧點了點頭。
宦華奧卻抓緊了機會,說,“黎先生,謝謝你對我們家的信任,給了我們家機會,我們家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客氣了。”他說。
南境在這時,也跟着加了句,“謝謝。”
黎廪秋手臂伸在前排的椅背上,手指輕輕點着,問,“宦先生是離開,還是……?這邊是單行道,需要我送一程嗎?”幾百米外的出口外是主幹道。
能搭那頗具象征意味的豪車,還是黎廪秋的車,對于宦華奧這樣的世家子弟,是很有誘惑力的。宦華奧手臂的力度剛一緊,南境一笑說,“你現在就要走,什麼事情,比我還要重要嗎?”
宦華奧一下清醒了。
林南境這裡,他也是不能得罪的。他笑了笑,幹幹道,“黎先生請,我不必了,久了沒瞧林小姐,我來看看她。”
“境境”已經變成了“林小姐”,南境使勁地掐宦華奧的手臂肉,眼睛裡帶了狠勁。宦華奧忍着。
黎廪秋不再看他們,隻說句,“再會。”關了車門,車子滑了出去。
等車子在那出口不見了蹤影,宦華奧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了下來。
他仿佛在求饒:“姑奶奶,你饒了我。”
“你幹什麼?!”南境生氣,轉身朝小區裡走。
宦華奧跟在後邊求:“你在氣他吧。我惹不起他的,境境。你會害我。”
南境生氣,站住腳,回頭看他,“你真膽小,你怕什麼?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說完,又轉身行。
宦華奧跟在後頭唠叨:“男人和男人不一樣。我不敢惹他的。你以後不許再害我。”
“你是我男朋友!”南境強調。
宦華奧說,“我給你錢,要多少都行,隻要别再‘玩’我。”
南境和他已是朋友,知道他說錢是開玩笑的,便說,“玩吧,玩吧,就知道玩。我不是在‘玩’。”
“不是玩是什麼?惹他幹嘛。”
南境心裡說,她不是在玩。她是在求生。
可是,不會有人信啊。大家隻會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
她不想去愛,為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逼她去愛!
所有人都覺得,你去和他相愛了,又怎麼樣?有什麼不好?
南境自己都說不出,有什麼不好。
宦華奧留在南境房子裡,兩人打了一盤遊戲,一直打到了夜裡十一點,宦華奧還是精神奕奕,南境卻困得東倒西歪,她有生物鐘的,女明星晚上要睡得好,第二天才能保持良好的狀态,和宦華奧這種夜貓子是不一樣的。
南境倒在地毯上,伸腳踢踢宦華奧,“我要睡了,你走吧。”
宦華奧正在興頭上呢,說,“我睡你客房不行嗎?”
南境說,“客房悠悠在睡,你要和悠悠睡一張床嗎?你小心進醫院哦。”悠悠可是曾經把企圖騷擾南境的男粉絲打進了醫院去的人。
“那我睡客廳。”
南境實在困得厲害,搖搖晃晃站起身,說,“随便你。我要睡了,不許發出聲音。悠悠房間沒有廁所,她晚上起來起夜,遇上你,把你當小偷揍,你就自認倒黴吧。”
說完,南境就進了卧室去睡覺。
南境這房子,小是小,但是舒服,地上地毯也十分柔軟,他陷入就真不想起。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淡淡的茶香味。不是空氣香氛或者什麼香水,是真的清新的茶香。
南境客廳外面有一方小小陽台,上面種了許多花草,其中有幾株長得十分好的白茶。
宦華奧遊戲打得精神,電話卻響得劇烈。
“爸,怎麼了?”他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間,打遊戲的雙手還沒有停。
“你在哪裡?”宦父的聲音,聽上去并不算平和。
“我?我在一個朋友家裡。”
宦父聲音已經幾分嚴厲,說,“你趕緊回來,你媽身體抱恙,她心裡惦記你。”
宦華奧遊戲手柄立即扔了,他一邊爬起來一邊說,“我媽是不是病又犯了,要不要送醫院?我馬上回來!”
“你勿需慌,路上也不必急,你媽情況很穩定,你隻用好好回來就行,她惦記你。”
“行。”宦華奧遊戲都沒關,慌慌張張玄關處換上鞋拉開門就往外跑。
他當然還記得南境一句,不許發出聲音,所以關門的時候,房門注意地輕輕地關合上了。
美國股市閉市時,已經夜裡四點。帝都九号别墅,黎廪秋關閉電腦屏幕,疲累地伸手揉眼窩,阿K輕輕敲門。
“進來。”
阿K推門進來,送上一杯咖啡。
黎廪秋看見,輕輕一笑道,“喝下去,就更不能睡了。”
阿K道,“六點的飛機。”
黎廪秋端起咖啡,喝下去。
阿K道:“昨晚上12點,宦先生就已經離開了。”
黎廪秋喝完咖啡,放下杯子,對阿K淡淡地道,“你辛苦了。”
阿K恭敬地領受了。
黎廪秋站起來,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縱容了?”
阿K恭敬地道,“你隻是,太愛了。”
黎廪秋一停,随後點點頭,道,“是太愛了。她也太能鬧。先開車去她住處。”
阿K說,“你很快就要飛。”
黎廪秋說,“你都端咖啡來給我喝了,是想讓我休息睡覺的嗎?阿K,你早想讓我教訓了對吧?”阿K是從小跟他的保镖,黎老太爺在世時,留給他的。黎老太爺用某種手段弄回來的人,阿K早把命賣給黎家了。
阿K一直信奉的是叢林法則,盯上的就要搶。在森林裡,動物中雄性盯上了雌性,大多數也是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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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又開到那條單行道上。夜裡小區的保衛室裡燈光還亮着。豪車開過來時,保安從迷迷糊糊裡清醒了過來。他看過了很多車,這一輛的分量在整個B城都是舉足輕重。
“什,什麼事?”保衛詢問。車牌不是小區裡的,自然不能随便讓進。
阿K将開着的電話遞給了保衛,保衛聽了幾句後,便瞪大了眼睛,随後跟着按下按鈕,讓車行了進去。
黎廪秋是第一次進這小區。
第一感覺就是,擁擠。
他沒有住過這樣的房屋,随後的感覺就是,不适。
到了樓底,他下車。
阿K已經告知了房間号。
電梯到達樓層。長身玉立的男人,電梯裡出來,隻覺得這周圍環境,還算整潔。裡面不像外面小區環境那般顯得雜亂。
按門鈴。十餘分鐘後,才略微聽見房間裡的腳步聲。可能是在問是誰。
悠悠按亮玄關燈,從貓眼裡往外看去。
變形的鏡頭外面,是一張特别好看俊挺的臉。
“嗯?”她開鎖,仍舊連着反鎖鍊,拉開一條門縫,打量門外的人,問:“找誰?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間?打擾人睡覺,會遭雷劈!”
黎廪秋,“我找林南境。我姓黎,黎廪秋。”
“黎廪秋?好像聽說過。不過你誰啊?南境在睡覺。誰會這個時間點找人?”
“我早上六點要飛,抱歉,有些事情找一下南境。”
“唔…南境睡覺最煩被人打擾,你不能白天電話裡和她說嗎?”
黎廪秋說,“電話裡無法說清楚。你可以幫我叫醒一下她嗎?”
“那你等等吧。”女孩說完,便關閉了門。
等了有十多分鐘,才又重新響起腳步聲,這次反鎖鍊沒有了,出現在門後的臉,是黎廪秋熟悉的。
“南南。”
“這麼晚,有事嗎?”
黎廪秋淡笑說,“也許,我可以進去說嗎?”
南境放他進來。悠悠雖然好奇,但是當和南境說清楚來人的名字時,她能感覺到南境劇烈的反應,所以這會兒就算好奇,她也隻能回了自己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