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迎新,深冬氣象,瑞雪鋪飾皇城,滿目祥瑞之兆。
寶甯宮内珠簾幕布,花樹盆依琳琅;來往宮女步幅輕窕,作塌上依稀見一華服秀麗身姿,黛影綽綽。
“娘娘,殿下和亓小姐去了李大人府上。”
婢女禀報完不曾起身,趙貴妃還在專心的看着手中古籍:“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聽不出差,于是偷偷擡起眼分辨貴妃形色,小心道:“娘娘,可要奴婢去說與殿下?”
貴妃目不轉睛:“說什麼?”
“當然是叫——”婢女以為自己揣摩對了趙氏心意嘴也快些:“讓咱們殿下回來?”
“回來做甚?”
“回來……”
“珩兒是有法兒的,亓姑娘又是我們未過門的王妃,陪着去有什麼不好?”
“可是娘娘!亓小姐還沒嫁過來就這樣要是嫁過來——”
“嫁過來又怎樣?”貴妃像是聽到什麼樂事,放下書轉頭望向蘊竹:“她那恩寵便是我和珩兒加起來都未必有所即,珩兒這是占了天大的好事,開心都來不及。”
貴妃看着眼前丫鬟緩聲道:“收起那些心思,也告訴甿苣她們,珩兒雖念情叫你們聲‘姐姐’,可将來留與不留都是亓姑娘一人決定,誰也不得在珩兒面前嚼舌根。”
趙氏這話發了狠。
蘊竹和甿苣幾個都是在聿景珩十一歲那年趙氏挑了去給他當通房丫鬟的,長在皇家這種事不可避免,尤其趙氏怕聿景珩遲不開竅故挑的都是類型不一、姿色各異的标志美人,卻不想自家小兒雖有羞怯但屬實勇莽,等叫姑娘們來回話的時候一個個都紅了臉蛋深深埋頭,始終難掩豐腴明豔之态。
趙氏是過來人當即就瞧出了名堂,放心之餘也有心驚——珩兒自小便這般,長大若是養成此等食花柳色的毛病那怎可行?于是便想送走這些侍女。
宮裡沒有秘密,尤其是對這些嘗過甜頭的侍女。聽說趙貴妃要送她們出宮時,幾乎等也不等直接跑到聿景珩面前哭訴,聿景珩不是心軟之人,隻是這些人哭得實在麻煩,想來宮裡多幾人也無礙,聿景珩便留下了她們,為此趙貴妃還發了好大的脾氣。待他封王,便住秦王府,宮裡很少久住,這些侍女又不敢去擾貴妃,遂也隻能作罷,這些年倒也安分。隻是最近聽說聿景珩要娶妻,這才又鬧了起來。
“都聽到了?”趙貴妃又拿起古籍,蘊竹已經吓跪于地,磕頭道是。
這邊陰雲遮日,那邊萬裡無雲,亓萱昨日歇在華陽宮内,現在隻等聿景珩過來。
“殿下吩咐,小姐若是餓了可以先吃,不必等殿下。”
“罷了,才午時,等一等不打緊。”
隼武禁聲,恭站于側。他到的早,幾乎是踩着亓萱将醒時刻拜門,亓萱隔着月紗見了他,原想隻是帶話而來,沒想到傳了話竟是站于外殿不走了。
亓萱覺得好笑,不就是聿景珩要來吃飯嘛,至于這麼守着她嗎,她還能跑了不成?
“秦王殿下到——”
“臣女叩問殿下福安。”
“起來吧。”
“謝殿下。”
岩雉替聿景珩拉開椅凳,又拿出繡帕擦拭碗筷,連碗底盤盞都不放過,看得亓萱是雲裡霧裡,想是有潔癖,遂也沒多問。
桌上菜品精緻,看着聿景珩動筷,亓萱才跟着吃起來。
聿景珩見狀抿了抿嘴。
“聽說李家與你還有些淵源。”雖是問句,用的卻不是疑問語氣。
“都是一句空話引來的誤會,玩笑罷了。”
聿景珩能這麼問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亓萱毫不意外他會調查自己,倒是意外聿景珩現在才來問自己。
外人皆道李泫求娶亓萱是李家在謀财,就連亓宴都這麼以為,但亓萱曾收到一封李老太寄來的信,洋洋灑灑三頁紙隻寫明一件事——李泫與她曾結過兄妹之情。
亓萱覺得可笑,但對方聲稱留有信物又說結拜之時亓萱尚幼将會行走,亓萱覺得是自己忘了也有可能,所以她曾拜訪李家要求見一見證物,李家捧一碎石而出掀露一角,那碎石刻字确實出自父親筆墨,亓萱還未來得及考證石頭來源就被李家接下來的求娶弄得措手不及,最後不得不請出太後擺平此事。
“若是你與李泫真有此事,吾倒是放心。”
“啊?”
亓萱以為自己聽錯了:“殿下何意?”
聿景珩一派春風和煦:“謠言隻因空話起,吾甚恨這些閑言。”
“是。”亓萱隻當先答。
“你答什麼,吾又不是在訓你。”
亓萱張了的嘴又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遂往自己碗裡夾了夾菜,悶頭吃了起來。
亓萱養在太後身邊這麼多年,最是能聽會說,她知皇室最忌上位者丢出話頭無人應答,所以亓萱總能哄得太後妃嫔歡心。
隻是聿景珩的話實在是……沒得接……
還是少說好了。
聿景珩看着亓萱不敢出聲的樣子覺得好笑,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叫來馬轎,隊伍洋洋灑灑的往宮外李府走。
車内密閉安靜,亓萱自是端身而坐,倒是聿景珩沒由頭的說了一句:“以後餓了就先吃,不必等我,也不必把那些規矩帶上來。”